面對蘇言之的問題，慕早早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依偎在男人懷裏，笑着回想起以前：「你還記得你剛回國跟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么？」

蘇言之點點頭，他怎麼會忘記。

「不知道是不是老了，以前總願意去想未來，現在越來越愛回憶過去。算下來，我們認識有……二十五年了吧？」

「我們還會有一個又一個二十五年。」蘇言之說。

「……」慕早早無語笑道：「哪有那麼能活，我又不是老烏龜。」

「這輩子活不完，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聽着蘇言之的話，慕早早抬眸望着他。這個男人的眼睛，依舊深邃。跟丹的藍眼睛比起來，蘇言之的眸子儘管沒有那麼讓人一下子驚艷，卻帶着蠱惑人心的味道，像星空一般，會不小心沉淪。他能將情話說的很隨意，又很入心。他的笑容溫暖，性格柔和。

「真好。」慕早早輕語一句，安然的窩在蘇言之寬厚的懷裏。

「嗯？」蘇言之一時之間沒明白慕早早這突如其來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真好？

只是，慕早早沒有再多說什麼。

第二天下午，慕早早將時時和陸小小留在家裏，她跟蘇言之帶着禮物去了慕文海那裏。

路上打電話，聽說慕早早要回來，慕文海急忙從公司趕回了家。

蘇言之開着車子載着慕早早到慕家別墅門口停下來的時候，慕文海也正巧剛從車上下來。

三人寒暄之後，一起進了屋。

客廳里，慕婉晴眼眶通紅的坐在沙發上，看到慕文海回來，勉強揚起一個笑臉：「爸爸。」

慕文海點點頭，轉身道：「晴晴，你看誰來了。」

慕婉晴沒有什麼精神，下意識看向了門口。見蘇言之跟慕早早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跟在慕文海身後走了進來。慕婉晴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見慕婉晴不吱聲，慕文海佯嗔一句：「你這孩子，你姐姐回來了，怎麼連聲招呼也不打。」

「我去沖茶。」慕婉晴說完，低頭快步走向了廚房。

「這孩子……」慕文海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對慕早早笑笑：「自從她媽媽進了監獄之後，她一直都這樣。」

慕早早看向了蘇言之，怎麼沒聽蘇言之提起過。

蘇言之沒說話，只是溫柔的笑着，跟慕早早一起進了客廳。

慕文海問著慕早早這些年在國外的情況，也斥責她當初的不辭而別。

「要不是言之經常來勸我，我真是要被你給氣死了。」慕文海雖是呵責的話，語氣卻並不惱怒。末了，又忍不住關心：「時時呢？怎麼沒帶來？這些年一個人帶孩子，挺辛苦的吧。」

「時時挺乖，沒怎麼鬧我。」慕早早乖巧的笑着。

廚房裏，慕婉晴端著沏好的茶走過來，放在茶几上。

「晴晴，你怎麼回事。三年沒見，不想你姐姐么？」慕文海知道慕婉晴心情不好，可今天慕早早來了，這丫頭怎麼說也得給慕早早點面子吧？

慕婉晴身子一怔，看着慕早早：「姐，能進屋跟你說說話么？」

慕早早臉上笑容僵了僵，心中大概猜到慕婉晴要說什麼。她原本不想多說，畢竟有些事不是她可以改變的。但又不想看着慕婉晴愁眉苦臉，也不想讓她多抱什麼希望。慕早早真起身來，跟慕婉晴一起上了樓。

進了房間，慕婉晴將房門關上。

慕早早微微蹙眉，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晴晴，如果你想為你媽媽求情，我恐怕無能為力。」慕早早開門見山道。

慕婉晴沒說話，從門口轉身，緩步走到了慕早早的面前。

『噗通』一聲，雙腿跪在慕早早跟前，低着頭，不說話。

慕早早下意識後退一步，眉宇微蹙：「晴晴，你這是幹嘛？」

「姐。」慕婉晴輕聲開口，聲音帶着哭腔：「我錯了，我知道我曾經對你犯下了彌天大錯。我不該從小到大跟你爭，不該跟我媽一直欺負你，更加不該縱容媽媽對爸爸的公司下手。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也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在彌補，在償還。可為什麼給我的回報是這樣？」

慕早早沒說話，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女孩，一臉淚痕。慕早早原本想要安撫和勸說的話，此刻一句也說不出來。

「以前是我不懂事，可那個時候天不怕地不怕，我過的很自在。但我知道我的快樂不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知道我不該陷害你跟姐夫在酒店上床。但是你們現在也很幸福不是嗎？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和爸爸，原來你跟蘇言之從小到大就一直相互愛慕。所以我雖然當初做錯了事，但是並沒有給你造成太大的傷害。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

聽着慕婉晴的話，慕早早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三年沒見，慕婉晴好像又變了不少。

什麼叫她不肯放過她？自己這三年身在國外，連慕婉晴的消息都沒有，何談不放過她？

慕婉晴繼續開口：「你應該知道沒有媽媽是什麼感受吧？如果我媽媽真的是意外去世的還好，可她明明好端端的活着，卻要承受牢獄之災。當年的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又不是我媽殺死的你媽，你為什麼非要讓她進監獄。她都已經快五十的人了，她當了你十七年的母親，你真的可以狠下心來這樣對她嗎？」

慕早早算是聽明白了。

慕婉晴這不是叫她上來說說話，而是跟她控訴呢。

「晴晴，我一直以為你真的開竅了。」慕早早忍不住哼笑出聲。

「我也想開竅，我也想好好生活。可能老天爺就是看我不順眼，就是不想讓我安寧吧。無所謂了，你們怎麼看我，都無所謂，我現在只想讓我媽從冰冷的監獄裏面出來。你可以懲罰我，怎麼懲罰我都行。但是我求你，我真的求求你，放我媽出來吧。」慕婉晴說完，低下頭對着慕早早磕頭：「求你了，救救我媽。」

「監獄又不是我開的，也不是我把扭着她送進監獄的。有司法部門審查，有法院判決。很多事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和責任。」

「所以你不會幫我，對不對？」慕婉晴從地上抬起頭，額頭磕在地上撞的通紅，甚至有些發紫。

慕早早心情有些複雜。

正如慕婉晴所說，慕早早失去過母親，她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她能理解慕婉晴心中的難受，可她真的幫不上忙。

見慕早早不說話，慕婉晴苦澀的笑了笑，仍舊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氣：「你走吧。」

「如果她在監獄里表現良好，會減刑的。你應該知道，如果按照正規罪行來判，她直接就是死刑。」

「所以我還要謝謝你咯？」慕婉晴望着慕早早，只覺得諷刺。

「如果當年她沒做那種事，也不會有現在的下場。」慕早早不知道該怎麼跟慕婉晴說她才會懂。但實際上慕早早並不想讓慕婉晴再回到原來那個陰暗的女孩。說起來，做了心臟移植手術之後的慕婉晴，陽光可人，也讓人心生歡喜。真的比曾經的慕婉晴要好太多太多。

「所以犯過錯的人，就算改好了也沒有用。你走吧。」慕婉晴不想再多說什麼。

「晴晴，我知道你心裏難受……」

「你知道？你不知道。」慕婉晴一雙眼睛哭的通紅，從地上起身，瘦弱的臂膀掛着一條弔帶長裙，怒目瞪着慕早早：「人死不能復生，也會慢慢接受那種失去的無奈。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可能失望。那種夜夜夢裏明明有希望，醒來卻失望的感受，你不會懂。針沒扎在你身上，你怎麼知道有多疼？行了，別在我面前裝好人了。我當初那麼傷害你，你還能原諒我？呵……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我自己。如果我早點懂事，媽媽就不用受這麼多罪，也不用這麼大年紀卻攤上牢獄之災。」

慕婉晴如今身上帶着戾氣。不同於當初那麼凜冽，卻更加絕望。周圍的空氣壓抑的讓人有些難受。

慕早早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乾脆點點頭，聲音也冷了些許：「如果在你心中，我就是這麼一個愛記恨的人，那我也沒辦法。隨便你怎麼認為吧。」

話一說完，慕早早也不願意在這裏多做停留，她轉身往門口走去。

「蘇言之早晚會坐牢的。」身後的慕婉晴，暗暗吐出這麼一句。

慕早早身影一頓，原本不想理會，可瞬間凌亂的心，還是讓她不自覺的回頭：「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冤冤相報，我不會讓他好過，也不會讓你好過。」慕婉晴幾乎是咬牙說出這句話。

「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想通了。現在看來，是我太天真。」

「天真的是我才對，以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事實呢？我媽二十年前做錯了，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十七年的青春，最後結果還不是被你們一家人送進了監獄。倒不如做個惡人，誰踩我一腳，我十倍奉還。都是你們逼的。」慕婉晴轉過頭走向窗口，不再理會慕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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