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早早自然看出陸銘的驚訝，其實何止是陸銘，就連慕早早自己，都覺得怪異。

不過，這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讓她明白，自己為什麼平白無故的對陸銘有那種親切的依戀感覺。那無關愛情，只是一種信任與依賴。

「那你，記起多少？」陸銘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開口問道。

慕早早搖搖頭：「只記得你幫我回去拿作業。電影散場之後，你把作業本遞給我。甚至連看的是哪一場電影都忘記了。」

那是她跟蘇言之有生以來第一次看電影啊，應該印象深刻才對。這也讓慕早早知道，雖然有些記憶，但是那記憶並不全面。甚至也有可能不準確。

她想了想，問陸銘：「是不是真的有這回事？」

事到如今，陸銘不想欺騙她。點了點頭。

「那，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我和蘇言之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慕早早站在陸銘的面前，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生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種表情。

「你現在很愛蘇言之吧？」陸銘不答反問。

沒等慕早早開口的，陸銘繼續道：「這樣不是挺好么，他是個值得託付的好男人。好好跟他過以後的日子，至於那些過去的……」

「就讓它過去好了，對么？」慕早早笑出聲來，笑容有些無奈：「所有人都是這一套說辭。你是這樣，蘇安雅是這樣。就連雷阮沁也是這樣跟我說。但是你知道嗎？那種明明知道生命中發生過一些事，自己卻記不起來的感覺，真的糟糕透了。」

不遠處，蘇言之靜靜的站在那裏，耳邊清晰的傳來慕早早略帶煩躁的話語。

慕早早眼睛望着陸銘，並沒有發現蘇言之的存在，自顧自的繼續說着：「更糟糕的是，你們明明都知道那些事，卻不肯告訴我。就讓我一個人整日呆在殘缺的空洞裏。這樣對我，公平嗎？」

蘇言之面無表情，望着黑夜中慕早早的側臉，聽着她幾近絕望的聲音。

陸銘沒想到，慕早早會在心裏這樣想。他一直覺得，人一旦丟失了痛苦的記憶，該是慶幸的。畢竟，誰不想一生幸福呢？

可現在，面對慕早早的質問，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勸服。

「可是，那是你自己選擇的。」

「什麼是我自己選擇的？」慕早早似乎察覺出什麼。

「早早。」不遠處，蘇言之帶着笑臉走了過來，聲音出奇的溫柔：「二嬸切了水果，讓我過來叫你過去吃。」

陸銘靜靜的站在原地，望着慕早早。

慕早早深吸了一口氣，沉默良久。

蘇言之也不着急，就靜靜的等在一旁。

不遠處，蘇安雅也跑了過來，上前拉着慕早早的手，一臉笑意道：「走啦，是爸爸專門讓人從國外運回來的新鮮水果，國內吃不到這麼好吃的噢。」

慕早早回頭看了陸銘一眼，心中還在想着他剛才的話。

——「那是你自己選擇的。」

她自己選擇了什麼？失憶么？

她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那段記憶，究竟是有多痛苦，才讓她寧願永遠記不起來，也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本以為得到答案之後，自己會放下心來。可現在看來，她心裏更加難受了。

蘇言之還站在原地，眼睛望着柵欄上的花簇，淡淡的問：「你覺得該讓她恢復記憶么？」

「呃？」陸銘沒想到蘇言之會主動跟他說話。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在跟他商量么？

蘇言之轉頭，深邃的眸子望向了陸銘：「她覺得自己生命里有缺失，她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開心和幸福。這樣的話，催眠還有意義么？」

「可是，她如果記起來一切，那你們之間……」

「不重要。」蘇言之仰頭看着滿天星空，「我不貪心，能夠娶過她，擁抱過，疼愛過。也被她愛過。雖然時間不久，但是我已經滿足了。說到底，也是老天爺的饋贈。畢竟，我都沒有奢望過此生還有機會跟她再有任何交集。原本就不該奢望的，不是嗎？」

柵欄下面有秋蟲啾啾的聲音，兩個人之間，卻陷入了良久的靜謐。

一起回到了客廳，吃過水果之後，開始切生日蛋糕。

因為有蘇安雅這個活潑的大小姐，還有陸深這個逗比，所以現場還是很熱鬧的。平日裏，陸銘的高冷，蘇言之的淡漠，都已經讓人習慣了。所以也沒有人察覺出什麼不對勁。

慕早早安靜的坐在一邊，看着這一群人鬧。

蘇安雅將蛋糕遞給蘇言之和陸銘。兩個男人一起拿着，走向了慕早早。

「給。」蘇言之將蛋糕遞給了慕早早。

陸銘伸出的手，還沒來得及開口，又默默的將蛋糕端回自己面前。

慕早早卻從座位上起身，上前拿過陸銘手裏的蛋糕：「我這麼貪吃的人，一塊蛋糕怎麼夠。一會兒這兩塊要是還不夠，你們還得幫我拿。」

陸銘驚詫過後，內心一絲欣喜。

「老公的蛋糕最甜。」慕早早咬了一口左手的蛋糕，又對陸銘笑了笑：「陸銘哥，你也快去吃。」

慕早早接受了兩個人的蛋糕，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失落。然而，她也明確了自己的立場。蘇言之是她老公，是最愛的唯一。而陸銘，只是親人。

這樣的結果，已經足夠好了。已經讓陸銘驚喜到快要落淚了。

他高冷的臉上，閃過一抹微笑。心滿意足的笑。

蛋糕過後，一群人坐在沙發上聊天。雖然這些孩子們，早已經步入大人的行列。但在長輩面前，永遠都該被關注和疼愛。

陸辛虹問陸深：「陸深，你這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帶個媳婦回來給姑姑看看。」

「這不簡單的，姑姑什麼時候想看，我可以換著花樣給你帶。」

「你這小子，還是這麼貪玩，什麼時候能長大。」旁邊蘇婧生笑罵一句。

陸辛虹又將目光投向了陸銘：「阿銘，最近工作還是很忙么？」

陸銘點點頭。

「也不能老是獨身，總得找個人照顧小小。對了，今天小小怎麼沒來？」

慕早早也才反應過來，小小今天怎麼沒過來？

「跟她媽媽在一起。」陸銘實話道。

慕早早的眉頭，瞬間不悅的皺了起來。雖說孩子跟媽媽在一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陸小小跟她的媽媽，那完全不是正常的相處模式。

不止慕早早，就連陸辛虹都有些擔憂：「怎麼沒帶着一起過來？她媽媽那邊，方便嗎？」

大家都知道錢瑩的精神有些問題，小小那麼可愛，那麼招人疼，自然是讓人擔憂的。

「沒事，都在我家，保姆也在。」

聽陸銘這麼說，眾人也放心下來。那也還好，至少還有個明白人在旁邊，不至於讓錢瑩為所欲為。

陸辛虹嘆了口氣，說：「小小那孩子也是可憐，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阿銘，你那麼忙，保姆畢竟只是外人。就沒考慮再給小小找個媽媽么？」

陸銘搖了搖頭。

「那個女人值得你這樣么？小小都六歲了，你還要執著到什麼時候？」陸辛虹有些心疼陸銘，這孩子從小就安靜，不像陸神那麼活潑。有什麼事，從來都不會跟外人說，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可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總不能一直任由他低迷下去。

聽到陸辛虹的話，慕早早轉頭看向了陸銘。

聽陸辛虹話里的意思，陸銘一直放不下錢瑩？難道，他還愛着錢瑩？

對了，他是怎麼跟錢瑩結婚的？怎麼小小都六歲了，可慕早早卻一點都不知道？

對於陸辛虹的這些話，蘇言之也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錯以為慕早早跟陸銘之間有什麼，可現在看來，似乎真如陸銘所說。慕早早未曾變心，只是因為很多情感上的矛盾，讓她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不管不顧的跟蘇言之在一起。而她選擇了陸銘，不過只是障眼法罷了。

只是這戲演的太真，就算慕早早沒喜歡陸銘，也讓蘇言之心裏很不舒服。

而現在，聽說陸銘原來一直都沒有放下錢瑩，原來他也未曾對慕早早動過那種歪心思，蘇言之的心裏，有一處沉積了很久的烏雲，緩緩消散開來。

陸銘終究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後來陸深見他有些難做，也急忙出來打圓場。這個話題，就此終止。

家宴結束之後，一行人跟陸辛虹告別。

蘇靖廷先開車回了別墅，交代蘇言之有空多帶早早回家吃飯。

蘇安雅和蘇嘉銘把客人送到別墅門口。

蘇言之攬著慕早早的要，陸銘跟陸深並排站着，告別之後，各自鑽進了車裏。

陸銘的車子裏，陸深在開車。

「哥，我聽安雅說，你單獨跟早早聊了會兒天？」陸深透過車子裏面的反光鏡，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陸銘。

陸銘高冷無言，卻也是默認。

「我知道你心裏有數，但是現在言之哥跟早早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還是盡量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了。」陸深真的擔心，五年前的事情會重來。

「早早記起我了。」陸銘突然開口。

「嗯？」陸深以為自己聽錯了，手握方向盤，反問一句：「什麼記起你了？」

「他記得第一次跟言之看電影的時候，是我幫她從學校拿回來的暑假作業。初二那年。」陸銘冷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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