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才心裏憤恨地罵了月華兩聲，面上卻是喜出望外：「多謝皇後娘娘既往不咎。」

他害怕月華再反悔，試探著問道：「皇後娘娘這是要去哪裏？讓小人送您回宮？」

月華搖搖頭：「不必了，本宮還有事情。」

沈心才訕笑兩聲，卻沒有離開的意思：「那小人留在這裏，幫她將院子收拾齊整。」

月華擔心回宮太晚，陌孤寒再着急，不願意在此耽擱，見那婦人仍舊一臉驚懼，轉身勸慰道：「你就安心在此住下就是，他們若是膽敢難為你，你就到韓狀元府上知會一聲，皇上與本宮自然就知道。」

這話是在暗中警告沈心才，沈心才一臉諂媚，拍著胸脯保證：「娘娘放心，以後小人一定多關照她們。」

婦人這時候方才吃了定心丸，興奮地點點頭，拽著孩子跪在地上，沖着月華連連叩頭謝恩。

月華與步塵兩人不再逗留，向著她打聽了韓府所在，出了門，直奔韓府後院。

韓府里正是熱鬧，因此兩人敲了半晌門，方才有人應聲一溜小跑地過來，隔着門，老遠就扯著嗓門問：「誰呀！」

步塵瓮聲瓮氣地應答：「皇后駕到！」

這種玩笑是開不得的，門裏的人直接駭了一大跳，「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參見皇後娘娘！」

頭「梆梆」地磕得擲地有聲。

步塵無奈地催促：「先開門！皇後娘娘還候着呢。」

這傢伙方才反應過來，連跪帶爬地過來打開後門。

月華平和一笑：「本宮就是過來賀喜的，你不用緊張。」

「不緊張，不緊張！」僕人一廂安慰自己，將月華請進來，飛奔著進內通傳。

皇后駕臨狀元府，那可是莫大的榮耀，一收到這個消息，慌得老夫人手足無措。

韓家雖然是官宦人家，但是老夫人可從來沒有經過這種架勢，手忙腳亂地吩咐下人趕緊紅毯鋪地，焚香烹茶。

月華已經走了進來。

韓玉初帶着前來賀喜的賓客忙不跌地跪地請安，果真是受寵若驚。

月華赦免眾人平身：「韓愛卿不必多禮，今日本宮前來，就想探望尊夫人，恭賀韓府喜得貴子。」

眾人免禮平身，來賓識趣，主動退下去。

幾人寒暄幾句，月華早已經按捺不住，想去看看孩子和凌曦。

老夫人唯恐下人慢待，親自帶着月華去了後院。

月華沒想到，老夫人來了京城以後，凌曦竟然從主屋裏搬了出去。

老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凌曦這孩子規矩多，也孝順，聽到婆子我要來京城，就提前與初兒搬到了廂房裏住，執意不肯搬回來，我倒是鳩佔鵲巢了。」

難怪凌曦得婆婆待見，就在這一點上，月華是自愧不如的。對待太后，自己不過是面子功夫敷衍一二，因為了她的偏心與對自己的偏見，從來沒有真心對待過她。而凌曦事事考慮這樣周全，自己應當多多向她學習才是。

「凌曦表姐自幼沒有娘親疼愛，嫁進韓府是她的福氣，肯定要將老夫人當做自己娘親來侍奉的。」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哪裏哪裏，能得皇後娘娘賜婚，娶了一位這麼孝順明理的兒媳婦，才是我們韓家的福氣。」

月華心裏突然就有些艷羨起來，她其實何曾不是盼望着能與太后交好，那樣陌孤寒也不用處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

說着話，兩人已經到了凌曦的房間，老夫人恭敬地侍立在門側：「皇後娘娘請進。」

月華攙了她的胳膊：「來到府上，我就是晚輩，您老不用客氣。」

老夫人簡直就是受寵若驚，眉開眼笑：「簡直愧煞了婆子了。」

低着頭跨進屋子裏，忙不跌地招呼凌曦：「曦兒，皇後娘娘特意來看望你了。」

凌曦還沒有得到消息，聽到月華來了，大吃一驚，慌忙就要下床，被月華兩步上前按住了。

「安生在床上歇著，咱們姐妹們這樣客氣做什麼？」

凌曦從善如流，躺回床上去。月華這才看到，原來子衿竟然也在，局促地躲在床後面探頭探腦，有些不好意思。

「出來！」月華佯作嗔怒。

她磨磨蹭蹭地站出來，低垂著頭，有些羞昵：「皇後娘娘，對不起。」

月華橫她一眼：「幾日不見，會扭扭捏捏的了。」

老夫人識趣地退出去，帶上了屋門。

子衿撓撓頭：」給你惹了麻煩，不好意思見你。」

「嘁！那你就一直躲着我吧，等你嫁給我哥哥那天是不是也一見我就跑。」

床上的凌曦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都告訴你，皇后才不會計較呢。」

子衿覺得尷尬，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皇後娘娘不是要看小寶寶嗎？」

月華這才想起正事：「就是，寶寶呢？」

凌曦努努嘴：「正睡着呢，一直不睜眼。」

月華湊過去，抻著脖子看。

說實話，剛剛出生的孩子還沒有長開，並不是那種粉雕玉琢一般的可愛。但是月華這一眼就歡喜地挪不開了。

孩子包在大紅色的包被裏，那麼一丟丟，看起來小臉也就是蘋果一樣大小，那小嘴更是跟花骨朵一般，一吸一吮間，唇角還掛着一個小泡泡。

她將頭湊得更近，抬起手極想去摸摸，還未靠近，小傢伙竟然就睜開了眼睛，濡濕的睫毛顫了兩顫，撇撇嘴，就要張嘴大哭。

她趕緊收回了手，後退一步，竟然是嚇了一跳。

凌曦彎腰抱起孩子，熟練地解開衣襟，給孩子餵奶。

「沒有找奶娘嗎？」月華問。

「找了，我沒有用。」

「為什麼？」月華有些奇怪，大戶人家裏，孩子生下來都是奶娘帶着的，那樣婦人們才能最快地恢復體型，侍奉自家相公。

凌曦略有羞赧：「自己的孩子我覺得還是自己帶比較親。更何況......玉初他說過了，反正這輩子不會別娶。」

凌曦的臉上顯而易見的幸福，發自於內心，由內而外散發出來。

韓家好歹也是名門大戶，韓玉初如今又是滿長安炙手可熱的後起之秀，他竟然肯不再納妾，委實是有些令人意外。

「那老夫人那裏？」

凌曦點點頭：「一開始也是有點不高興，還給我豎了兩次規矩。但是現在也想通了，挺贊同的，就是，就是讓我多給韓家生養幾個。」

凌曦說得輕巧，但是其中肯定也是做了許多的努力，才博得老夫人的諒解和首肯。

「恭喜你。」月華由衷地祝福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委實令人羨慕。」

「用不着羨慕我，」凌曦笑着打趣：「皇上對你，滿長安誰人不知，都快把你寵成什麼樣子了？」

月華自嘲地笑笑：「左右沒有什麼諸如『烽火戲諸侯』，『紅塵一騎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典故。」

凌曦促狹地眨眨眼睛：「有空閑了去茶館酒肆聽聽，『天子一怒，浮屍百里』的傳說。」

「什麼意思？」月華莫名其妙地問。

「就說皇上寵你，你都不知道。如今滿長安的文武官員誰人不知，你就是皇上的心尖肉，稍一碰觸就會雷霆大怒。最初時朝堂上還有不長眼的大臣彈劾你，或者是意圖向著皇上勸諫選秀納美，你看現在全都銷聲匿跡了，即便後宮蕭條，誰還敢提？」

月華驚訝不已，若非凌曦說起，自己還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原來是陌孤寒在默默地為自己扛了許多，甚至雷霆大怒，傳揚出這種昏聵殘暴的名聲來。

「如今後宮怎麼樣？是不是已經安生了？」凌曦漫不經心地問。

月華在凌曦跟前，倒是有話說，輕輕地嘆一口氣：「偌大的紫禁城裏，如今也不過就剩了泠貴妃，懷恩與我，還有什麼好折騰的？若是有人背後里做出什麼小動作，那是顯而易見了。不似先前那樣，總是一個接一個的無頭案子，最後也查問不明白。」

「那還不好？」

「簡單些自然是好的。就是覺得，多少冷清了一些。」

凌曦笑笑：「等你腹中的龍子生下來，你就不會這麼覺得了。紫禁城就算是再大上十倍，到處都是滿滿當當的。就這賴貓子似的小人一哭，我婆婆隔了多遠都能聽到，一陣風似地跑過來。除非是孩子餓了，一般時候都不讓我抱，怕我累著。」

話語里是滿噹噹的幸福，月華再次有些艷羨了。

「大舅父呢？見到孩子沒有？」

凌曦點點頭：「當天聽到消息就來了，不過呆了一會兒，一進一出就回了。」

「怎麼那麼着急？」

凌曦一陣黯然：「聽說，是廉氏身子不大好了，應該熬不過多少時日。」

「怎麼了？」

「常凌煙走了以後，廉氏沒了依仗，五姨娘和常凌洛又是見風使舵的，對她就苛待起來。趁著父親不在府里，飢一頓飽一頓地晾著廉氏。聽說有一次，常凌洛故意將吃食放得離廉氏遠了。廉氏餓得受不了，就稀里糊塗地爬著去夠，結果桌子翻到，又結結實實地砸著了她。

再加上她那樣要強的一個人，一直看着五姨娘在自己跟前耀武揚威的，心有鬱結。這一下子就咳出一大口血，病倒了，再也沒能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