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府上的李氏果真就求到了月華跟前,在她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月華對於朝堂之上的事情一無所知,冒冒失失地將李氏請進清秋宮裏來,聽她一番訴說,便知道是件棘手的事情,更不是自己能夠管得了的。
她雖然不明白此事其間來龍去脈,但是聽完李氏的哭訴,她最起碼明白兩件事:
其一,三舅爺貪墨確有此事,而且罪證確鑿,常家人無計可施了,才會求到宮裏來。
其二,既然人已經進了刑部,那麼陌孤寒要麼是要趁機下了他,要麼,就是要敲山震虎,給常家在朝堂之上的勢力,一點顏色瞧瞧,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她明白常家人這些年裏,在朝堂之上做過多少貪贓枉法的事情,也更明白,常家人天怒人怨,在民間為非作歹,做了多少恃強凌弱的罪行。常家人不知收斂,被彈劾查抄,也不過只是遲早之事。
她略一思忖,便像太皇太后一樣,問起李氏:「舅父除了貪墨一事,可還有其他罪名?」
李氏明顯有些心虛:「如今被查證的,也只有此事,但是......」
「必須實話實說,半分隱瞞不得。」月華聲音裏帶了嚴厲,不容置疑。
李氏尷尬地笑笑:「還有幾樁事情一併犯了,有人落井下石,已經將狀子遞了上去,如今正在審訊,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定罪的真憑實據。」
「究竟是怎樣罪行?」
李氏吭哧半晌,方才紅著臉囁嚅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雞毛蒜皮的,就是年前縱容府里下人鬧出了一條人命,然後將苦主遺孀尋人販子賣去了青樓。還有,跟我哥哥一起,賣了兩個不大不小的官,還有,那滄州府有個窮縣令偷偷上摺子彈劾你舅父,被你舅父尋個由頭栽贓到他頭上貶做了獄卒。還有......」
「還有?!」月華聽她一樁樁,一件件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簡直就覺得觸目驚心,忍不住一聲呵斥。
「嗯...嗯,這些人委實不識好歹,我原本都已經給了他們銀兩,全部擺平了。誰知道這牆倒眾人推,老爺一出事,那些趁火打劫的人就紛紛將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全都翻騰了出來,不依不饒的。」
李氏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認定是有人在故意尋釁報復自己,理直氣壯。
月華簡直勃然大怒,俗話說「食君祿,分君憂」,陌孤寒將戶部重任交給他,他不思為國效忠也就罷了,竟然利用手中權勢這樣肆無忌憚地黨同伐異,為非作歹,如何對得起皇上?
自己漫說不能幫,就算是幫了,只怕他更加有恃無恐,還不知道以後會做出怎樣的荒唐事情來。
「您這忙,月華幫不得。」月華一口便回絕了。
「什麼?」李氏有些愕然,似乎是覺得月華拉扯自家一把那是天經地義,這樣不由分說地一口回絕了,簡直大逆不道。
「皇後娘娘,您雖然不是常家人,但是俗話說得好『打斷骨頭連着筋』,咱們可都是最親的一家人吶,如今受苦受難的不是別人,那是你舅父!」
月華點點頭:「若是舅父舅母有其他難處,月華自然不遺餘力,但是此事,委實愛莫能助。」
「為啥?」李氏幾乎急得跳起來,卻又不得不按捺著心裏一股氣:「如今皇上那樣寵幸你,左右也不過只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後宮不得參政,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更何況,罪證確鑿,舅父確實那是犯了王法,你讓本宮如何向皇上求情?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皇上定然也不會應允。」
月華毫不猶疑,說話的時候,也沒有留絲毫的情面,斬釘截鐵。
李氏立即放聲大哭,受了萬千委屈一般,涕淚橫流:「這整個朝堂之上,貪贓枉法的人多了去了,為何就唯獨揪着我們不放?你三舅父分明就是招惹了小人,想要將他置於死地。只要皇後娘娘一句話,殺雞儆猴,收拾了咬你舅父的那些刁民,此事自然偃旗息鼓,誰還敢出來當出頭鳥?沒有人上告,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月華被李氏哭哭啼啼的,招惹得頭疼,卻又不得不耐心勸道:「此事哪裏是這樣簡單,舅父入獄不過一日,就有這麼多人一起上告,怕是早就有人謀划,哪裏是一句話便能擺平的事情?
如今,舅父貪墨一事罪證確鑿,但是幸好中間有太皇太后壽禮的由頭。再藉著常家在朝中的權勢,罪不至死,最多也就是丟官罷爵。
奉勸舅母一句,此事想要以權勢相壓那是不可能的。莫如便如實招認了貪墨一事,然後趕緊想方設法撫慰苦主,求得人家諒解。迅速快刀斬亂麻,將此案了解,免得以後節外生枝,再生出什麼滔天的罪過來。」
李氏在月華近前絲毫並不謙恭,聞聽月華這樣勸告,立即就有些火冒三丈:「皇後娘娘說得這樣輕巧,難不成就這樣認了?那你舅父以後哪裏還有翻身之日?」
「翻身?照這樣的情勢來看,舅父想要保住性命,怕是都難上加難。若是能夠好言央求那些苦主罷休,撤了狀子,倒還好說,否則怕是...唉!」
李氏冷冷一笑:「皇後娘娘這是獨自富貴,自然不管我們這些親人的死活了?」
月華聽她說話猖狂,立即心生不悅:「本宮敬你是長輩,所以好心勸解,你若不聽,本宮也無可奈何,言盡於此。」
言罷揚聲喚魏嬤嬤:「魏嬤嬤,送客!」
魏嬤嬤上前,沖着李氏一擺手:「三舅奶奶,請吧。」
李氏憤憤地剜了魏嬤嬤一眼,卻又不敢在月華跟前放肆,勉強忍了一肚子氣,還要衝着月華磕頭,出了清秋宮,自然難免四處搬弄是非,數落月華忘恩負義,不顧慮自家舅父的死活。
李氏是個渾沒有頭腦的,常至禮入獄,自己就沒有了主心骨。這次又四處求告無門,立即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
常家幾位爺那是求不得了,不出事情的時候,尚且走動得不親近,如今常至禮被查,人人自危,巴不得撇清干係。五爺當先以避嫌為借口,躲得遠遠的,二爺家的門檻也高,自己登門兩次,人影都沒有見到。
此事又牽扯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置之不理,李氏慌亂了手腳,憤憤之餘,也只有求助到自己娘家兄長那裏。
有道是病急亂投醫,縱然是不能幫忙打點,最起碼,朝廷里混事久了,比自己一個婦道人家見多識廣,好歹能拿一個主意不是?
李吉對於自家妹妹登門,早就已經是預料之中,閉了門戶,將下人全都打發出去,然後耐著性子安慰了幾句。
李氏哭得愈加傷心欲絕,一個勁地數落着常家人的不是。
「你剛從宮裏出來,宮裏的人是怎麼說的?」李吉關切地問。
李氏狠狠地抹一把臉上的淚:「還能怎樣?太皇太后兩句話就推脫到了皇后那裏。我厚著臉皮求到皇後跟前,人家比黃瓜還要乾脆,直接一口就謝絕了,連點情面都不講。多虧當初她從侯府出來的時候,我還替她說話來着。」
李吉嘆口氣:「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只有出事才能知道親疏啊!」
李氏糊了一臉的眼淚,拽住李吉的手央求道:「大哥,如今妹妹走投無路,你妹夫鋃鐺入獄,又危在旦夕,也只有你能幫我了。」
李吉的臉上情不自禁就有為難之色:「此事太皇太后和皇后都避之唯恐不及,愛莫能助,大哥我又有什麼辦法?更何況此案還牽扯了我賣官一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只能幹看着妹妹心疼。」
「假如大哥都不肯幫我,小妹還有什麼活路,前腳你妹夫走,後腳我就一根白綾弔死算了。」
李吉略一沉吟:「你若是連死都不怕,此事也不是沒有辦法。」
李氏猛然間有了希望,驚喜地抬起頭來:「什麼辦法?」
「有言在先,此事風險極大,妹妹需要慎重考慮,看看是否值得自己冒險。」
李氏如今六神無主,李吉一句話令她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假思索地催促道:「大哥有話快說!」
李吉點點頭,神秘地左右掃望一眼,一臉凝重道:「假傳聖旨!」
李氏立即驚了一跳,差點就真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假傳聖旨?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李吉伸手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才耐心勸告道:「說是假傳聖旨,倒還不如說是先斬後奏,只是有點風險而已。若是殺頭的罪過,哥哥能給你出這樣的主意,讓你去送死嗎?」
李氏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驚疑地問道:「究竟是怎樣做?」
李吉走到窗前,再次確定安全無虞,方才回到李氏跟前,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悄聲耳語幾句。
李氏怫然色變:「此事若是敗露,罪過不小。」
「傻妹妹,我們手裏的懿旨可是真的,到時候她褚月華百口莫辯,不認也要認,除了用盡全力保住妹夫,她別無選擇。」
李吉眸光閃爍,殷殷勸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