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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保衛戰 - 第三十六章 陰差陽錯字體大小: A+
     

    辦完香澈的喪事,月華便開始閉門不出,三人都像是被寒霜打落的葉片,提不起一點生氣。整個院子里都靜悄無聲,一片愁雲慘霧。

    最後,還是魏嬤嬤勉強打起精神,里裡外外地殷勤張羅。

    她小心翼翼地向著月華問起兩日後進宮的事情,月華黯然沉吟良久,方才苦笑一聲:「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月華的回答無異於默認了太皇太后的安排,對於一直以來期盼著自家主子能夠榮華富貴,揚眉吐氣的魏嬤嬤來說,難免心中竊喜,不敢在月華跟前喜形於色,細聲勸慰幾句,然後格外精心地張羅起她的穿戴,忙碌得就像一隻團團轉的陀螺。

    香沉同月華一樣愁眉苦臉,也仍舊沉浸在香澈離世的陰影里,蔫蔫的,提不起一點精神,她偶爾忘記了,會不經意間叫出香澈的名字,惹得月華也一陣難言的沉默,黯然神傷。

    香沉幾次望著月華欲言又止。

    「小姐,你真的打算進宮嗎?」

    她終於忍不住,趁著魏嬤嬤在院子里忙碌的時候問出口。

    月華獃獃地坐在窗前,望著院子里一片打著旋的落葉出神。聞言轉過頭來,已經是一臉的平靜:「無論是否願意,有些事情都無法逃避和逆轉。」

    香沉咬咬下唇,沉下心來:「小姐您是在和邵公子賭氣么?還是為了香澈的事情?」

    月華淡然地搖頭,這幾日里的苦楚使得她愈加憔悴,安靜地坐在那裡,就像一枝清瘦的臘梅:「最初時的確有些意氣用事,如今都不是,只是為了生存而已。」

    香沉的眼眶裡突然就溢出熱淚來:「我們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能夠自力更生。」

    月華幽幽地嘆口氣:「這樣的世道,我們女子便如柳絮飄萍,想要紮根立足何其不易?這些時日的靜好安寧連曇花一現都算不上,不過只是邵公子一手搭建起來的海市蜃樓。若是沒有他援手,我們也仍舊只是淹沒在泥沼里罷了。什麼自力更生?我太高估自己了,我們無權無勢,連只螻蟻都不如,螻蟻尚且還有生存的夾縫,我們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香沉愈加六神無主,她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她骨子裡的傲骨錚錚,流淌的又是褚家清傲的熱血,她是斷然不肯奴顏卑膝地去央求幾位舅奶奶援手,更不會在受挫之後,低聲下氣地接受邵子卿的施捨。沒有了可以依附的權勢,世人虎視眈眈,侯府時時尋釁,再有苦難紛至沓來的時候,她們就不會這樣幸運地扭轉。

    所以,她這是打算屈服於太皇太后的安排,安於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長安王朝最尊貴的皇后了。

    香沉沒有可以辯駁的理由,一時沉默。

    月華知道她的心事,淺淺地笑:「我知道你不想進宮,我也不會勉強你,還好,還有沈伯可以託付,你自己不至於無所依靠。」

    香沉心裡一驚,斬釘截鐵地搖頭:「不,小姐大恩,婢子說過,一輩子都會跟隨著小姐,您去哪裡,婢子就去哪裡。」

    月華也不點破她的心事,只委婉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你要知道,你跟我進宮,非但沒有榮華富貴,就連想見的人都天各一方了。」

    香沉面上一黯,自嘲一笑:「婢子孤苦伶仃,連個親人也沒有,這世上除了小姐哪裡還有值得牽絆的?更何況,香沉有自知之明。」

    月華正要勸慰,聽院子外有人敲門,打斷了她剛欲出口的話。

    院子里的魏嬤嬤已經站起身來,用圍裙擦拭著手上的水漬,一邊應聲一邊過去開門。

    「誰呀?」她從門縫裡向外看,揚聲問道。

    「是我。」

    門外聲音清朗溫潤,和暖生煙。

    魏嬤嬤剛欲開門的手一頓,瞟了一眼窗子,壓低聲音:「邵大人?您有什麼事情嗎?」

    門外的邵子卿輕咳一聲:「魏嬤嬤,我想找你們小姐,有話要說。」

    魏嬤嬤再次扭身看看屋子裡,月華與香沉已經推開了窗子向著外面張望。

    她將門打開一道縫,身子像一尾泥鰍一樣滑溜出去,然後回身閉了院門,沖著邵子卿彎腰福了一禮:「真是不巧呢,邵相大人,我家主子剛剛出門了。」

    邵子卿難掩失望之色:「這般不巧?幾時方能回來?」

    魏嬤嬤搖搖頭:「這可委實說不好,我家小姐即將進宮,店鋪里的事情總是要交代一聲。瑣事繁多,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回來。要不這般,邵相大人有什麼事情便告訴老奴一聲,老奴待小姐回來,轉告一聲便是。」

    邵子卿略一遲疑:「你家小姐明日便要進宮?」

    魏嬤嬤歡喜地點點頭:「可不就是,她無依無靠的,受了這多苦楚,終於苦盡甘來了。」

    邵子卿面色一黯,望了魏嬤嬤一眼:「那能不能勞煩嬤嬤取紙筆過來,我給你家主子留兩句話?」

    魏嬤嬤眉開眼笑,格外殷勤:「自然使得,公子稍等。」

    言罷轉身進了院子,重新將院門緊閉,將邵子卿拒在門外,深吸一口氣,然後急匆匆地進了屋子。

    香沉忍不住從裡屋里探出頭來,好奇問道:「是誰在敲門?」

    「隔壁人家親朋來訪不遇,想要借紙筆一用,給鄰家留封書信。因為是個漢子,不方便讓進院子。」

    言罷揚揚手中紙筆,一撩門帘,重新出了院門,將紙筆交於候在門外的邵子卿。

    邵子卿接過紙筆,以膝為案,略一沉吟,寥寥數筆,晾乾墨漬,小心翼翼地摺疊齊整,重新遞交給魏嬤嬤,不放心地叮囑道:「有勞魏嬤嬤,務必交由你家主子過目。」

    魏嬤嬤點點頭:「那是自然,邵公子敬請放心就是,必然不負所托。」

    邵子卿略一踟躕,拱手答謝:「那便不再打擾。」

    言罷戀戀不捨地望一眼院子,轉身上了門外馬車,馬車轆轆而去。

    魏嬤嬤待車馬行得遠了,方才將手中書信揉做一團,塞進懷裡,若無其事地回了,隻字不提。

    九月初九是太皇太后的壽誕,月華是提前一天入宮的,太后遣了車轎來接。

    皇宮,她小的時候曾經來過幾次,並不算陌生。父親作為長安王朝的護國將軍,當年統掌長安兵權,每逢宮中有盛宴,都會帶著月華還有母親進宮。每次母親並不仰仗著自己夫君和姑母的權勢而有所嬌寵,總是安安靜靜的,溫文有禮,進退有度,落落大方。而她,年幼時好動心性,也曾逃過母親拘謹,在宮中四處遊逛過。

    只是彼時年少,如今記憶斑駁,已經拼湊不起完整的影像。

    宮宴里的膳食好像並不好吃,寡而少味,只是同這座紫禁城一般,外表看起來琳琅華麗,食起來就像夫子教授的功課一般枯燥,味同嚼蠟。

    那時皇上還只是一個並不得寵的皇子,混在一堆趾高氣揚的龍子鳳女間,並未給月華留下一點影像。先帝是何模樣也記不清楚。在月華的印象里,如今剩下的,也只有那些朱環翠繞,奼紫嫣紅的後宮妃子。

    她們簇擁著老態龍鐘的皇帝,高高地端坐在高台之上,身姿曼妙,鮮活靚麗,就像一朵朵帶著晨露的水嫩的花苞,映襯得那一身耀目龍袍的皇帝,就像是花叢間的一片枯葉,雞皮般枯槁的手搭在她們的柳腰間,或者是香肩上,白嫩的柔胰上,就如同一截灰褐色的乾枯樹皮,毫無生機。

    月華那時候就在想,這樣一株垂垂老矣的枯樹,是如何滋養起紅牆裡的那滿園春色?

    她現在明白了,其實,這些花也早就凋謝了,不過是用脂粉掩飾了自己的頹敗,為了活下去,在爭奇鬥豔中,不得不佯作欣欣向榮,才綻出一樹繁華。

    月華在宮人的帶領下,一路穿過甬長的走道,金碧輝煌的抄手走廊,亭台樓閣,她記得,沿著錦鯉池的那條活水迤邐過了御花園,有一片嶙峋假山,山石間有一方碧草幽境,她兒時曾經在那裡做過一件十分幼稚的事情,至今記憶猶新,每每想起,便啼笑皆非。

    只是不知道,當初的他,如今究竟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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