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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保衛戰 - 第三十五章 認命字體大小: A+
     

    常樂侯正左右為難,一籌莫展,聽邵子卿這樣說,自然那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吩咐護衛放手:「既然月華尚有要事,又是奉了聖上旨意,本侯也不便干涉,就將她託付給邵大人了,邵大人要好好照顧她。」

    「那是自然。」

    廉氏得理不饒人,猶有不甘,上前一步,還未發話,便被常樂侯暗中一把拽住了,壓低聲音道:「難道你果真想鬧騰大了,被太皇太後過問嗎?你忘記了,月華過兩日便要奉旨進宮?」

    廉氏轉身看看常凌煙,權衡利弊,不想因小失大,更何況自己原本便理屈,也只能忿忿不平地息事寧人,一聲冷哼:「也就只有邵大人才有這樣的顏面,否則今日斷然不會善罷甘休。」

    邵子卿謝過常樂侯,便轉身去攙扶地上的褚月華。月華全身緊繃,依舊怒火中燒,滿心不甘。

    「月華。」邵子卿的聲音很柔,就像羽毛輕輕地拂過水麵,也很暖,令月華感覺如沐春陽,被冰封的心尖上一點一點剝落下冰塊來,然後僵硬的心一點點恢復跳動。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一種人,什麼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說,只要他凝望着你,就可以和暖生風,令你的世界瞬間春暖花開。

    月華使勁掙扎了兩下,邵子卿一個文弱書生,此時雙手卻格外沉穩有力,緊緊地禁錮着她的執拗。

    月華眸子裏熾烈的怒火一點點涼下去,她終於投降了,僵硬的脊背軟下來,苦苦支撐著站起身,依舊搖搖欲墜。

    「我們走吧?」

    邵子卿的聲音就像咒語,目光里也施了迷惑心神的魔法,專註地凝望着月華。他渾然忘我,好似周遭所有的人和事全都消失不見,而月華,也好似醉了一般,或者說,是麻木了一般。

    邵子卿緊挽住她的手腕,她隨着邵子卿一步步走出侯府的飯廳,頓下腳步,突然就轉過頭來,正對上常凌煙滿是怨毒的眸子。

    月華突然就笑了,唇角綻開,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常凌煙覺得那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她瞬間遍體生寒,如墜冰窟,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不敢直視。

    「後會有期。」

    月華極平和地笑,就像是跟自己的好友道別,有點戀戀不捨。

    常凌煙心生駭意,想破口大罵藉此掩飾自己的驚慌失措,褚月華已經轉過身去,隨着邵子卿出了侯府的大門。

    夜色深沉,一匹白色的駿馬停在侯府的門口,馬韁沒有系,匆匆忙忙地搭在馬背上。那馬竟然原地未動,見了邵子卿興奮地踏了踏馬蹄。

    月華緩緩地掙脫開邵子卿的手,有清冷的夜風揚起,將她垂落在額前的一縷青絲拂開,卷翹的睫毛輕微地顫抖,好像受了驚嚇振翅欲飛的蝴蝶。

    邵子卿心裏猛然間便生了惶恐之意。

    「你沒事吧?」

    他關切地打量月華,目光里滿是焦灼。

    「是香沉求你來救我的吧?」月華不答反問。

    邵子卿點點頭:「我都已經知道了。」

    「是不是在笑我不自量力?」月華自嘲一笑:「非但沒有給香澈報仇,反而整得自己這般狼狽,還要勞請邵大人親自出馬援手,才能逃離這侯爺府。」

    她也有凌亂的頭髮被汗水黏在臉上,邵子卿想抬手幫她整理好,月華後退一步,躲閃開他的指尖,他落空的手又頓住了:「節哀順變。」

    月華便轉過身去,回頭望一眼常樂侯府的鎏金牌匾,眸中滿是凄愴:「死者已矣,已經不能復生,我會節哀,但是我無法做到這個『順』字,我無法原諒她們的所作所為。有什麼陰謀詭計儘管向著我來便是,為什麼要欺凌一個孩子?我不會善罷甘休,總是會有說理的地方!」

    邵子卿再次抬起手,輕輕地扳過她的肩,低垂着眼帘柔聲勸慰:「月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無論什麼事情都會過去的。」

    「不是折磨,是我無法原諒自己。如果不能為香澈討回公道,我一輩子良心難安。」月華斬釘截鐵地道:「京兆尹,大理寺,王侯將相,總不會全都官官相護,我不能讓香澈枉死。」

    「香澈她是自殺的,又是一個婢子,你縱然是再如何不甘,常樂侯府最多也只是賠你一些銀兩罷了,更何況,你什麼憑證都沒有,你的千言萬語還不及『侯爺』兩字來得更重一些。」邵子卿認真勸解道。

    月華有些愣怔,其實她知道,邵子卿說的沒錯。甚至於,今日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廉氏反咬一口,可能如今的自己就在衙門的大牢裏了。就算是她去擂響鳴冤鼓,民告官,挨過那三十釘板,見到青天官爺,怕是一樣會被亂棍打出來。

    但是,她不甘心,那口氣橫亘在自己的心裏,就像一柄鋒利的刀子,時時刻刻都在扎著自己的心。廉氏與常凌煙是不可能為香澈償命,但是,她們一絲一毫的悔意與內疚都沒有,還盛氣凌人地叫囂著香澈之死只是她自己活該,將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這口氣,她如何咽得下?

    「權勢?果真是個好東西。」月華愣怔良久,一聲清冷苦笑:「人命如螻蟻,只有那權勢,方才是登天梯,翻雲覆雨的逆天法術!」

    「月華?」邵子卿輕輕地試探。

    褚月華慢慢地轉過身:「我沒事,只是突然想通了而已。適才被他們強制着跪在地上,就想起那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人,只有跪在地上,低人一頭的時候,才會明白,自己究竟算什麼?我什麼都不是,命如草芥,卑微如螻蟻,即便是抗爭,不服從命運,又能逃脫什麼?又能爭來什麼?」

    她掙脫開邵子卿的手,頭也不回地上了自己的馬車,只覺得身心俱疲,再也不想說話。

    「月華!」邵子卿上前一步。

    月華慢慢地扭過臉來,燈籠的光映照下,一張臉慘白,毫無血色,眸中也有些灰敗的空洞。

    「你昨日跟我說的事情,我有辦法.....」

    「罷了!」月華清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多謝邵大人費心,沒有必要了。」

    「為什麼?難不成你心甘情願想要進宮么?」

    月華抬頭看天,漆黑如墨,一絲光亮也無。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世道,我一個女人,就連像一隻螻蟻一般苟且偷生,都是艱難。那道朱牆裏的生活未必就有多差,最起碼,雖然高處不勝寒,但不用再三番兩次被人踩在腳下,這般欺凌,即便如履薄冰,好歹還可以保護著身邊的人好好活下去。我褚月華,認命,就是!」

    言罷一抖手裏的馬韁,那馬早已迫不及待,撒蹄向著前面絕塵而去。

    「月華,你聽我說!」

    邵子卿焦急地翻身上了馬背,雙腿一夾馬腹,想追上去,卻又一扯馬韁,立在那裏呆愣良久,眼睜睜看着月華的馬車轉過街角,消失不見,然後轉身黯然變了方向。

    香澈的喪事辦完,已經是三日以後。月華按照喪儀,還請了和尚做過幾場法事,為香澈念經超度。

    但凡福薄早亡的女子,是沒有資格葬到福地的,月華心有愧疚,唯恐香澈一人葬在荒郊野外,孤零零的一座荒冢,過於可憐,便做主將她安置在楓林里,也好多受些香火,轉世不用再這樣凄苦。

    香澈下葬那日,廉氏與常凌煙也來了,是被常樂侯逼着去的,不情不願地給月華父母磕了幾個頭。

    廉氏乃是月華母親的長嫂,按照規矩來說,是不應該磕頭的。常樂侯在府中大發雷霆,曆數廉氏這些年來苛待月華的罪行,讓她到月華父母墓前叩頭陪個不是。再加上香澈的死,的確與二人有逃脫不掉的關係,雖然滿心不願,但還是委委屈屈地去了。

    月華自然不會領情,尤其是廉氏與常凌煙滿臉的鄙夷與不屑,還有在香澈墓前的放肆,都令月華和香沉感覺到了她們對香澈的褻瀆與侮辱。

    她滿臉的平靜,平靜下面蘊藏的驚濤駭浪,一次次席捲著從她的眸子裏噴薄而出。

    她指著父母的陵墓上新壘起的青石,給廉氏看,然後撫摸著香澈的墓碑,告訴她:「她們都會在天有靈的。」

    廉氏帶着常凌煙驚慌而逃,竟然一連做了好幾日的噩夢。不過,噩夢裏駭人的,不是香澈,而是褚月華,她不能忘記褚月華那一雙悲憤的眼睛,刻骨銘心。

    她知道,她對自己恨之入骨,交鋒,拼個萬劫不復,只是遲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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