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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士無雙 - 第60章 艱難的新年字體大小: A+
     

    馬春花就這麼住下來了,她絲毫也不顧忌什麼男女大妨,抖開包袱皮在地上鋪開,躺倒就睡,楊樹根急眼了:“你這個同志怎麼能這樣呢,你起來,咱們談談。”

    “談什麼,吃飽了還不睏覺麼?”馬春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俺可是走了八十里地到北泰來的,累了想睏覺。”

    楊樹根道:“你是個女同志,我是個男同志,孤男寡女睡一起將來怎麼說的清楚。”

    馬春花豎起眉毛:“哎喲我說楊樹根同志,沒想到你受過教育的人腦子這麼封建,我一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都不嫌你啥,你倒還嫌俺了,這是革命工作懂不懂,再說了,在部隊裡打仗幾天幾夜不合眼是常事,倒下就睡,哪管什麼男女。”

    楊樹根沒轍,只好抱起被子出門:“你睡牀,我出去找地方睡。”

    說罷徑直出門,馬春花追出去大喊:“你個龜兒子,給俺回來!”

    楊樹根頭也不回的走了,迎面遇到科裡的同事,看見這一幕不由得竊笑,他們非常理解,楊樹根這麼一個年輕英俊的知識分子,怎麼可能找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村姑呢,肯定是家裡安排的包辦婚姻。

    “我的婚姻,就是個時代悲劇。”第二天楊樹根在辦公室裡這樣長吁短嘆,大家紛紛附和,建議他趕緊把馬春花趕走,楊樹根卻說不能忤逆家裡長輩的意思,只能等一等了。

    科長端着茶杯關切的拍拍楊樹根的肩膀道:“小楊,不如這樣,調你到公司文化夜校當個教員,那裡有牀鋪可以暫避一時。”

    楊樹根兩眼放光,正愁沒機會接觸工人呢,夜校教員可是最好的機會,他立刻感激涕零:“科長,我真不知道說啥好,太感謝了。”

    科長呵呵大笑道:“你那個農村來的媳婦暫時不好打發,乾脆安排到食堂幫廚算了。”

    楊樹根更感激了:“科長,您真是太好了。”

    科長道:“都是革命同志,客氣什麼。”

    就這樣,楊樹根和馬春花在江北聯合機械公司紮了下來。

    ……

    1947年的春節到了,按照中國人的傳統,家家戶戶團圓過節,省城楓林路官邸內,溫暖如春,闔家團圓,不光陳子錕一家人,連各路親戚都請來了。

    李耀廷喪妻後沒有續絃,一雙兒女也長大了,都留在英國讀博士,一個劍橋一個牛津,過年也不回來,他孤身一人在上海守着大宅子過的沒勁,從北平探親回來之後,人彷彿老了十歲,再也沒有當年的銳氣,索性搬來和陳子錕一起過年,哥倆好好嘮嘮嗑。

    林文龍本來打算去上海見母親的,可是輪船被遊行隊伍耽誤,陳子錕得知後打電話通知上海留守人員,直接把米姨接到了江東,米姨也是見過一些世面的,可是來到陳家官邸還是被震懾了一下,就是上海的馬勒別墅也不過如此吧,豪華大氣又充滿美感,門口還有哨兵站崗,氣派可比上海大亨們足多了。

    林文靜親自安排繼母的食宿,怕她吃不慣江東口味的飯菜,特地請來上海的大廚和西點師傅,三黃雞生煎饅頭獅子頭,都是上海口味,臥室安排在一樓,老年人睡不慣軟牀墊,搞了一張棕牀墊,還買來成匹的綢緞給米姨做新衣服。

    米姨老淚縱橫,說文靜啊,姨對不起你。

    林文靜說您撫養過我,對我有恩,何來對不起一說。

    米姨知道這個繼女仁厚,也不再提當年舊事,轉而痛罵自己的弟弟米家富,說他狗眼看人低什麼的,又得意起來:“你舅舅若是知道這麼大排場,後悔死他。”

    林文靜道:“您要是樂意,就住下來吧,一家人熱鬧。”

    米姨面露難色:“老爺他……”

    林文靜知道米姨擔心陳子錕不高興,便道:“沒事,他好說話。”

    米姨高興起來:“那阿拉就多住幾天,不過鄉下雖好,終究不如上海,過幾個月阿拉還是要回上海的,對了,你阿弟的婚事有眉目了麼,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

    林文靜道:“文龍是江東大學的教授,多少女教師女學生喜歡他呢,您就別擔心了。”

    米姨這才放心下來。

    同時來到省城的還有姚依蕾的父母,姚太太陪着女兒說話,陳子錕則和岳父在書房內談論形勢。

    姚啓楨是早年的留日學生,當過交通部次長,銀行副總裁,對金融有着敏銳的感覺,他說:“抗戰勝利後,物價一度下瀉,法幣兌換美鈔的價格也下跌,但是好景不長,國家民生凋敝,官僚腐敗,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再起波瀾,內戰可是要花錢的,黨國養了八百萬軍隊,哪有這麼多的收入?難道全指望美國人不成,自然是不成的,所以只有濫發貨幣,搜刮民財。”

    陳子錕道:“若是能打贏也就罷了,可是東北戰場連戰連敗,山東戰場也很不樂觀,這樣下去軍費就成了無底洞,金融再一崩潰,老百姓存的錢變成廢紙,對政府的忠誠度就降低了。”

    姚啓楨道:“對,政府生生的把本來心向自己的中產階級剝削成了無產階級,給共產黨增加了力量,依我看,大廈將傾,沒幾年時間了,子錕你要早作打算。”

    陳子錕道:“我隨時都有兩手準備,但我的根在江東,我不會輕易放棄,我準備這樣,您跟岳母先去香港,買幾處房子,將來情況有變,不至於沒地方去。”

    姚啓楨道:“香港暫時還是安全的,我這就着手安排,對了,家裡如果有法幣存款的話,趕緊兌換成美鈔或者黃金,過幾天還要大跌。”

    ……

    這個年關對於樑茂才來說很難熬,因爲他不知道在哪兒過年,上海一個家,南泰一個家,柳生晴子和樑喬氏,女兒櫻子和兒子樑盼,手心手背都是肉。

    最終他決定去南泰,因爲欠樑喬氏和兒子的太多太多,南泰是國共雙方拉鋸爭奪的地區,目前縣城被交警總隊佔據,鄉下則被還鄉團佔領。

    樑茂才騎着馬帶着槍回到樑家莊,遠遠就看見一羣人被繩子拴着往前走,過去一看,是還鄉團在抓人,凡是在共軍佔領時期分了地主家良田的,搶了地主家財產的,都要鍘頭,就是用農村鍘豬草的鍘刀把腦袋切下來。

    打穀場上已經鍘了不少腦袋,還鄉團的團丁抱着步槍站在高處,地主揹着盒子炮拿着馬鞭,坐在太師椅上耀武揚威,昔日的農會幹部,婦女主任等人,此時臉色灰白,戰戰兢兢,也有慷慨激昂的,高呼口號毅然赴死。

    樑茂才看了一會兒熱鬧,沒說什麼,拍馬回家,樑喬氏見他回來,喜不自禁,樑盼也高興的亂蹦。

    樑喬氏在鍋屋攤着雞蛋烙饃,絮絮叨叨道:“打穀場上又殺人哩,八路在的時候把咱村的老地主戴上高帽子游街示衆,公審執行槍斃了,地主家二小子帶着還鄉團殺回來,又把農會的人鍘了頭。”

    樑茂才道:“我看見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就是拿鍘刀上,有點不厚道,好歹留人個全屍。”

    樑喬氏道:“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樑茂才道:“事兒還沒完。”

    樑盼跑過來嚷嚷道:“爹你說話不算數,你說打跑了日本子就回家的,你咋還不回來。”

    樑茂才想了想道:“爹是吃糧當兵的人,哪能當逃兵,要不你跟娘到城裡來住吧。”

    樑喬氏拉着風箱,往爐膛裡遞着柴火,幽幽道:“俺鄉下婆子,就不給你丟人了。”

    ……

    春節過去了,局勢更加惡化,華野在山東大敗國軍,俘虜第二綏靖區主任李仙洲中將以下五萬人。

    “五萬人三天就完了,就算是五萬頭豬三天都抓不完。”這句據說是委座氣憤之下的原話傳到陳子錕耳朵裡,他卻說:“怪不得李仙洲,國軍內部千瘡百孔,早被人滲透了。

    與此同時,東北戰局也極爲不利,林彪的民主聯軍大破國軍,對此陳子錕亦有看法:共軍上下一心,國軍杜光庭與孫立人將帥不睦,焉能打勝。

    戰場失利,勢必影響經歷經濟,法幣再度狂跌,同時米價飛漲,一個大學教授的工資都難以養活家人,劉存仁是省府退休人員,本來退休金非常豐厚,不但衣食無憂還能貼補兒女,現在一個月的退休金都不夠買十斤大米的。

    劉存仁從省府財務科領了退休金回來,他是帶着麻袋去的,裝了一麻袋的鈔票,僱了一輛三輪車才運回來,回家就拿了一籃子的鈔票讓老伴去買米,自己拿着一包鈔票去黑市兌換銀元。

    美鈔黃金雖然是好東西,但畢竟價值太高,二線城市的硬通貨就是大洋,這種北洋時期的貨幣在三十年代初期就被廢止,但此時又重新出現,成爲中小城市最佳避險金融品種。

    同樣的鈔票,昨天還能兌四個大頭,今天就只能兌三個了,同樣的鈔票,昨天能買五斗米,今天只能買四鬥,物價上漲是按照分鐘來計算的,做生意的人還好點,畢竟錢是流轉的,對於拿固定工資的城市工薪階層來說,這點薪水已經不能餬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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