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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士無雙 - 第39章 龍之死字體大小: A+
     

    清點賬目之後,陳子錕傻眼了,槍械子彈還有些庫存,糧食和現款所剩無幾,自己從北京帶來二十萬大洋,每月還有煤炭收入和夜上海的進項,竟然都花的一乾二淨。

    “這錢都他孃的跑哪兒去了?”陳子錕將賬本狠狠摔在地上。

    趙玉峰是有前科的人,當年直皖大戰的時候他就曾經倒賣過軍糧,陳子錕對他知根知底,焉有不懷疑的道理。

    “大帥,冤枉啊,我這個人雖然貪財,最多也就是弄百十塊零花,斷不敢貪墨如此鉅額的軍資啊,最近花銷是大了點,且容我慢慢給你算。”趙玉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

    陳子錕也知道趙玉峰沒那麼大膽子,定下心神來聽他解釋,原來最近花銷是大,和省軍激戰一場,傷亡雖然不大,也有百十人之多,安置傷員,撫卹死者,都需要花錢,補充彈藥器械軍裝也要花錢,而且兩團人馬在江灣屯田,前期投入也頗爲巨大,林林總總花了十幾萬大洋下去,那點家底子早就糟蹋光了。

    閻肅道:“咱們家底子薄,這陣子開銷確實大了些,光是買罌粟種子就耗資鉅萬,這錢不經花啊。”

    陳子錕也感慨:“入不敷出啊……”

    雖然他已經開了幾個開採白煤的礦井,儲量也很可觀,但開採完全依靠人力,產量有限,更是受到運輸能力的限制,有煤也運不出去,每月至多能有一萬多塊錢的進項,杯水車薪不頂事。

    至於夜上海就更不用提了,那點收入貼補家用還行,用來行軍打仗就是開玩笑。

    閻肅道:“要不這樣……收田賦。”

    陳子錕搖頭道:“不可,我承諾過百姓,免徵田賦,朝令夕改絕不可爲。”

    閻肅一攤手:“那仗總歸要打吧,護軍使您得拿個辦法出來。”

    陳子錕在公事房裡來回踱着步子,想了半天終於道:“有了,吃大戶,拿夏大龍開刀,這頭豬養了這麼久,也該宰了。”

    閻肅道:“您不是答應過龔梓君,不殺他老丈人麼?”

    陳子錕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老東西多次和我做對,我還沒和他算過賬呢,這回非罰的他傾家蕩產不可。”

    ……

    夏家大宅,昔日榮華富貴都被雨打風吹去,去年一場大火燒掉幾乎半個宅院,到現在也沒有修繕,夏家完了,護院保鏢作鳥獸散,門庭冷落車馬稀,親生女兒跟了死對頭的兒子遠走高飛,只剩下一個腦殼捱了子彈,已經癡呆了的丘富兆整天坐在院子裡流着口水發傻。

    屋檐下,老態龍鍾的夏老爺坐在輪椅上,膝蓋上鋪了條毯子,右手裡依然轉着兩枚鐵膽,不過轉的很吃力,鐵膽竟然掉在地上滾出老遠,這時候丘富兆就會顛顛的跑過去撿起鐵膽送過來,這也是夏大龍唯一的樂趣了。

    忽然一羣團丁破門而入,其中好些熟悉的面孔,以前在夏大龍面前都跟哈巴狗似的,如今卻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夏大龍眼睛微微眯着,如同正在假寐的老獅子,雖然老態龍鍾但餘威還在,沒人敢動他。

    “終於要對老夫下手了麼?”夏大龍冷笑一聲,“下刀子的時候麻利點,老夫不想折騰。”

    一個小頭目道:“夏老爺對不住了,有人把你告了,俺們奉了上面的命令來請您,您老別和俺們一般見識。”

    說完一擺手,兩個團丁上來就要架夏大龍,沒成想丘富兆猛撲過來,口齒不清的說着什麼,將團丁推到一旁,團丁們大怒,將其暴打一頓,還是把夏大龍架走了。

    夏大龍被抓走以後,陳子錕的衛隊查抄了夏宅,翻箱倒櫃的搜查,連夾皮牆都砸開了,所獲甚微,只有幾百個大洋,十幾吊銅錢,一些錫器瓷器字畫什麼的,傳說中家財萬貫的夏家原來只是個空殼子。

    這也難怪,夏大龍中風之後,他的幾房姨太太就卷着細軟跑了,遣散保鏢護院的時候又花了一些錢,現錢是沒有,但地契房契還是有些的,夏家這些年強取豪奪,弄了三千多畝良田,其中光水澆地就有一百五十畝之多!

    衛隊拿着地契喜氣洋洋回報陳子錕去了。

    縣衙外院的監牢裡,一個偏癱的老頭子被丟在鋪着漚爛稻草的陰暗監房裡無人問津,風光了大半輩子的夏大龍終於明白,自己死期將近了。

    但陳子錕並沒有不聲不響的處決他,因爲這樣做是違法的,他要公審夏大龍。

    原告很好找,第一團中校團長陳壽就是現成的,當年陳家和夏家發生衝突,夏大龍仗勢欺人,將陳家害的家破人亡,可是鐵證如山的。

    陳壽狀告夏大龍的事情一經傳開,全縣都沸騰了,夏大龍爲非作歹多年可積攢了不少仇家,牆倒衆人推,縣衙的鳴冤鼓都快敲破了,這回陳子錕沒有親自審案,而是讓柳縣長出馬。

    “縣長,夏大龍和你有殺父之仇,是你報仇的時候了。”陳子錕這樣對柳優晉說。

    柳優晉卻有些尷尬:“不能公報私仇啊。”

    陳子錕哪裡容他推辭,硬是把他推上了公堂,好在柳縣長學識淵博,法律條文說的頭頭是道,審問犯人也很有一套,可夏大龍軟硬不吃,根本不承認那些犯下的案子,他爛命一條無所顧忌,柳優晉也不好對一個垂死老人用刑,只好草草收場。

    陳子錕急啊,省城方面傳來消息說,自從上次省軍第二師走了麥城之後,孫開勤就發了瘋一樣購置軍火,招兵買馬,他派人到河南、山東、安徽等地招募了兩萬青壯,組成了兩個師又一個混成旅的新軍,又買了上萬條毛瑟步槍,這是要對付誰還用問麼。

    大敵當前,自家鴉片銷路又斷了,入不敷出難以維繫,良田又都種上了罌粟,搞得江北糧價飛漲,老百姓已經怨聲載道了,再不解決,自己這個護軍使的位子就坐不穩了。

    當夜,陳子錕帶了一個人來到牢房,老眼昏花的夏大龍並未認出眼前的漢子就是當年曾縣令的公子,還以爲是來送飯的獄卒呢,道:“把飯擱下,滾蛋。”

    曾蛟略帶嘲諷道:“夏大叔,您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是誰了?”

    夏大龍瞅了半天還是搖搖頭:“不記得。”

    曾蛟道:“前年八月十五夜裡,我到府上給您老請安,那事兒您也忘了?”

    夏大龍登時擡起了頭:“原來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我。”

    曾蛟道:“我就是混江龍。”

    夏大龍依然疑惑:“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爲何苦苦相逼?”

    曾蛟道:“想來夏大叔真的忘了,我小時候經常和景夕一塊玩呢,當時您還開玩笑說要把景夕許配給我,這也忘了?”

    夏大龍虎軀一震,瞳孔收縮,他終於意識到,站在面前的是曾縣令的兒子,可是昔日文質彬彬的少年怎麼會變成彪悍的水匪,他想不通。

    曾蛟逼近他的面孔,壓低聲音惡狠狠道:“想起來了麼,血海深仇,我可一時一刻都沒忘記過,虧我爹那麼信任你,提拔你,你卻恩將仇報,殺我全家,這筆帳早晚要和你算。”

    夏大龍愕然,隨即坐在角落裡老淚縱橫:“報應啊,報應。”

    陳子錕知道夏大龍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便拉着曾蛟離開了。

    “大人,讓我斃了他吧,我好幾次進城殺他,都被這老賊逃脫了。”曾蛟恨意未消,他是水匪,在岸上撲騰不開,曾經數次意圖暗殺夏大龍,都失敗了。

    陳子錕道:“有仇的不止你一個,改日將老賊明正典刑才叫痛快,到時候讓你行刑便是。”

    曾蛟深以爲然。

    陳子錕又道:“當初夏大龍逼殺縣令滿門,據說是爲了財寶,不知道得手沒有。”

    曾蛟愕然道:“家父乃是清官,兩袖清風一塵不染,何來財寶一說。”

    陳子錕笑道:“我也是道聽途說過。”

    ……

    第二天,再度公審夏大龍,或許是出於對老上級曾縣令的愧疚之情,或許是因爲相信因果循環報應之說,夏大龍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犯下的罪行全招待了,從光緒年間欺男霸女,到民國初年逼死縣令一家,再到強取豪奪,依仗權勢害死無辜良民,串通土匪荼毒百姓,甚至還有毒死自家小妾這種雞毛蒜皮的小案子,一樁樁一件件,全招了。

    柳優晉當即宣判,夏大龍罪無可恕,家產充公,斬立決。

    百姓們一陣歡騰,其實在場的苦主並不多,大都是看熱鬧瞎起鬨的,在衆人的簇擁下,人犯夏大龍被綁赴南門外處斬,一切都是依着前清的規矩,用鬼頭大刀砍腦袋,這可是稀罕景兒,全縣老百姓傾巢出動,圍的層層疊疊,樂呵呵的看砍腦殼。

    保安團彈壓秩序,用棍子打出一個十丈見方的空地來,夏大龍就跪在中間,一陣風吹過,花白鬍子飄拂,昏花的老眼四處看去,到處是麻木的笑容和迫不及待的眼神,這些窮棒子,急等着看砍頭呢。

    縣長柳優晉監斬,他不慌不忙走到夏大龍跟前,低頭道:“夏老爺,對不住了。”

    夏大龍淡淡道:“和你無關,我自作孽不可活。”

    柳優晉道:“我問你個事兒,當初你抄縣衙後宅,可曾找到曾縣令的財寶?”

    夏大龍張開了眯縫的眼睛,打量一番柳優晉,鄙夷的笑了:“縣長啊縣長,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

    柳優晉道:“夏老爺,你時候不多了,不妨和我做個交易,你告訴我財寶下落,我幫你照顧令嬡,你知道,這幫苦主在你家沒翻到錢可都不大高興。”

    夏大龍猶豫了一下道:“後宅都翻遍了,啥也沒有,唯有那口井沒找過,當初我曾去探查,結果……看到曾縣令顯靈……報應啊。”

    一滴混濁的老淚流出了眼眶。

    柳優晉恍然大悟,道:“謝了,我會照顧夏小姐的,決不讓她受欺負。”說罷起身去了,拿起令箭道:“時辰已到, 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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