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大樓音樂會的舞臺,設置在大樓梯中段的廣場,觀衆會坐在階梯上欣賞演出。
渡邊徹一下車,就被擠滿人的樓梯嚇了一跳。
其中還可以看到整團整團中小學生的身影,也許是爲了欣賞優秀學校的演奏,被學校特意帶了過來。
也有很多觀衆是碰巧路過,受到演奏的吸引,才駐足圍觀。
“想不到京都居然也有這麼多人。”
“你以爲京都是鄉下嗎?”
“千年古都總會給我這種印象。”
清野凜左手抱着右手,右手抵住額頭,頭疼地說:“不知道該讓你提升眼界,還是歷史文化欣賞水平。”
“你在開玩笑吧?就我還需要提升?論眼界,我見過的事情你想都想不到,還有歷史欣賞水平......你是羨慕我拿到文科第一?”
“樂器。”清野凜手指着卡車。
因爲她的語氣不容分說,再加上手機上的遊戲剛好結束,渡邊徹乖乖摘下耳機,擼起袖子走向卡車。
注視渡邊徹搬了一會兒樂器,清野凜對作爲隨行老師的小泉青奈說:“老師,我去車上換衣服,麻煩你幫忙注意一下現場,不要讓她們出事。”
“清野同學,我纔是老師哦。”小泉青奈故作不滿地開玩笑道。
“是我失禮了。”清野凜平淡地點點頭,走上已經沒有一個人的大巴,按下窗簾的開關鍵。
小泉青奈看着所有窗簾自動合上,露出無奈的笑容。
清野同學自己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她對渡邊徹,和對其他人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九條同學會不會已經發現兩人的關係了呢?不過再怎麼樣,在正牌女友面前,兩人應該會掩飾一下吧?
不過,這種事正常嗎?作爲老師的她,爲學生腳踏兩條船操心?
渡邊徹幫忙把樂器搬到後臺後,一邊把襯衫袖子放平,一邊打量起其他學校的成員。
來之前,他已經針對北宇治高中做過調查,雖然她們沒有穿校服,但通過校徽,他立馬分辨出來。
一個個看過去,很快找到拿着小號調音的麗奈姐。
黑髮,俏臉表情淡定,胸前演出服被高高頂起,白色的短裙和長襪,是一位明明才高中就散發魅力的女生。
直接衝過去......好像不太行,但似乎也沒有獨處的機會啊。
該怎麼辦呢。
渡邊徹含着雙簧管哨片陷入沉思,目光掃過吹奏樂強校的清良女中,突然來了注意。
他筆直走了過去,朝着清良女中。
作爲一所女子高中,看到一位俊美秀氣的男高中生走過來,明顯招架不住。
她們有的刻意避開目光,有的躲在其他人後面,還有人期待地看着他。
整個後臺,女生的數量佔壓倒性的優勢,畢竟吹奏部本來女生就多,更何況還有一所女校,這時突然有一位比偶像還要帥氣的男生,走出自己學校的團體,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北宇治高中的位置。
“他在幹嘛?”葉月好奇地問。
“難道是去搭訕!”綠輝小小的臉上,大大的眼睛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久美子露出苦笑,別看綠輝長得像小學生,在戀愛話題上完全是少女,平時對這方面特別感興趣。
“看起來不太像。”葉月說。
久美子也看了過去,那個帥氣的男生拿着雙簧管的哨片,對清良女中的雙簧管樂手說着什麼。
看到那個女生漲紅的臉,不安地拉着裙子的雙手,久美子完全能想象她現在有多語無倫次。
不忍心看下去了。
久美子把視線轉向麗奈,她完全沒受到影響地在專心調音。
“啊!他去立華了!”葉月突然叫起來。
“真的不是搭訕嗎?”綠輝可惜道。
久美子又忍不住看過去,很好,這次輪到立華的雙簧管樂手臉紅了。
等等,這個趨勢!
久美子“唰”地一下扭頭看向北宇治的雙簧管樂手——鎧冢霙。
不僅是她,北宇治的很多女生都意識到:那名帥氣到過分的男生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北宇治......的雙簧管擔當。
女生們開始騷亂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他要過來了誒!”
“快幫我看看劉海亂沒亂?!”
“我幫你弄一下,好了,你也幫我看一下!”
然而風暴的中心,鎧冢霙學姐,完全無動於衷。
麗奈好歹會擡起頭看發生了什麼,不感興趣才重新繼續做自己的事,而霙學姐則連頭都沒擡。
久美子注意到,在優子和夏紀學姐的提醒下,霙學姐才困惑地擡起頭。
在兩位學姐解釋的時間,久美子再次看向那個男生,已經在朝這邊走了。
她突然能理解,爲什麼立華和清良的人那麼激動了——看着美少年直勾勾的迎面走來,實在是對心臟很不好的一件事。
這種難耐又心動不已的心情,久美子只有和麗奈單獨相處時感受過。
北宇治徹底騷動起來,就連麗奈也忍不住擡起頭,輕聲詢問久美子發生什麼事。
“我也不太清楚。”久美子輕輕搖頭,“好像是關於雙簧管。”
“雙簧管?”麗奈愣了下,終於正經打量一次那個男生,“他就是綠輝同學說的,實力很強的雙簧管樂手嘛?”
“啊!小綠差掉忘了!”綠輝雙手放在胸前,突然反應過來。
“我也忘了。”葉月倒是無所謂。
麗奈看着久美子也是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對自己好友喜歡美色的程度目瞪口呆。
久美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把目光移開,那男生已經走到霙學姐跟前。
“抱歉,”男生的聲音也很好聽,“我是神川高中的雙簧管擔當,能請教一下平時是怎麼製作和保養哨片的嗎?”
果然是因爲這個啊,也想看好戲的久美子難免失望。
不過突然同時搭訕三位女生這種事,怎麼想也不太可能吧。
“不清楚。”鎧冢霙不感興趣地扭過頭去。
“......”
久美子已經猜到這種局面。
和既喜歡男生又喜歡女生的自己不同,她知道霙學姐喜歡希美學姐,不是「like」,而是「love」的喜歡。
男生害羞地撓了撓頭,看起來也很困惱的樣子。
“抱歉,打擾了。”男生沒有繼續糾纏,點頭後,轉身離開。
他一轉身,優子和夏紀學姐就一副不爭氣地說教霙學姐,而霙學姐一副根本沒在聽的樣子。
就在久美子也替霙學姐感到可惜的時候,她一直注視的美少年,突然看了這邊一眼。
對方眼睛一亮,改變方向走了過來。
久美子嚥了口口水,喉嚨卻更加乾澀。
正當她想着“是來找自己的嗎?”、“可是我是吹上低音號的呀!”、“我該怎麼辦!”時,演出服突然被人攥緊。
她低頭一看,綠輝抓着葉月的衣服,葉月抓住她的衣服,而她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握緊麗奈的手。
啊,是麗奈的手,不管握幾次,都好軟!
等等,久美子,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啊!
久美子想強制自己冷靜下來,但掌心是麗奈的溫度,眼前是俊美少年走來的場景,實在做不到冷靜。
“請問是高阪麗奈同學嗎?我是神川的渡邊徹,我聽過您在關西大賽上的獨奏,太讓我感動了!”
“啊,謝謝。”麗奈有些意外地應道。
“那充滿張力又美麗的音色,太讓人陶醉了。”男生用比剛纔高一點的音量說完這句話,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冷靜下來。
他解釋道:“其實是這樣的,我雖然擔任雙簧管,但那是因爲吹奏部沒有人吹雙簧管,我最喜歡的樂器是小號,所以很崇拜小號吹得厲害的人。”
久美子能理解這位男生的心情。
比起低調的上低音號,她更想吹帥氣的長號,但因爲吹上低音號的人太少,她又過於隨波逐流,所以一直吹上低音號到現在。
麗奈微微皺眉:“馬上要演出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愧是麗奈,對美少年都能不屑一顧,久美子肅然起敬。
“是這樣的,能不能請高阪同學給我籤個名。”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嗚哇!”一旁的葉月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
久美子和麗奈也很驚訝,居然是......要簽名?
“確定不是要郵箱和line嗎?”綠輝不知爲何有些生氣地質問。
男生嚇了一跳,連忙否認道:“不不不,我只想要簽名。那個,高阪同學,能給我籤個名嗎?我認爲您將來一定會成爲一位了不起的世界級小號演奏家!”
麗奈第一次害羞了,面紅耳赤:“沒有的事,我的水平對於高中生來說,是很厲害,但距離專業演奏家還差得遠。”
這到底是謙虛呢,還是驕傲——眼前這個男生也會有這個疑問吧。
但久美子知道,麗奈在小號上,從不謙虛,也不會驕傲。
麗奈說的是事實,她在高中生裡真的非常非常強,甚至把三年級學姐的獨奏資格搶到手!
“現在您也很厲害,將來會更厲害,我無論如何也想得到您的第一次簽名!所以,能請您現在給我簽名嗎?”男生一臉真摯。
第一個粉絲啊。
麗奈有些爲難和害羞,她看了眼舞臺:“馬上快要上臺了,而且我也沒帶筆。”
“筆的話,我這裡有。”男生從校服西裝褲裡拿出一隻黑筆和小冊子。
小冊子是久美子平時在用的英語單詞卡樣式。
不愧是能考上帝國大學的學生,就算出來表演,也會攜帶單詞卡。
不過,爲什麼這個男生寫的句子看起來那麼奇怪,甚至有倒着的“?”,是這句話不懂的意思嗎?
麗奈想了想:“好吧。”
她有些害羞地接過男生的筆和單詞卡,好像考試寫名字一樣,中規中矩地在單詞卡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太感謝了!”男生甚至鞠了一躬。
久美子能感覺他是真的很高興。
“不,沒什麼。”麗奈把筆和單詞卡還給男生後,手害羞地把頭髮別在耳後。
男生拿到簽名後,仔細端量起來,半響才發出一聲無奈地嘆氣聲。
“有問題嗎?”麗奈有些忐忑地問。
不是因爲男生帥,而是害怕自己的字跡讓粉絲失望。
“不,沒事。”說完,男生陷入躊躇,看起來好像有話要說。
“有什麼話直接說好了!”久美子笑着說,“作爲未來世界級小號演奏家的摯友,我替她答應你的要求。”
“久美子!”麗奈不滿和害羞地拉了下久美子的衣服。
“這件事,嗯,有些難以啓齒,其實我......”
“你跑這來幹什麼?”
男生遲疑的話沒說完,一道清冷悅耳的聲音打斷他。
久美子視線看過去,這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有一位同樣俊美的少年來到她們身邊。
後臺所有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到了這裡,女生更是個個面色紅潤。
此時她們不是從全國3792支高中脫穎而出,能參加全國大賽的天之驕子,只是普通的追星族而已。
久美子仔細看,才發現第二位“美少年”不是少年,實際上是剛纔那位引起轟動的神川高中少女!
爲什麼突然穿成這樣?
‘神川的新顧問,是神川的一名一年級學生’,綠輝的話突然閃過她的腦海。
難道說,眼前這位漂亮得不像話的女生,就是神川的新顧問嗎?
世界也太不公平了吧。
長得好看的人,還有超人的才能,讓她怎麼繼續努力呀!
“沒什麼。”男生的話打斷了久美子的胡思亂想。
「假·美少年」深深看了「真·美少年」一眼,轉頭對她們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不不不,沒有打擾。”久美子連忙說。
麗奈也點點頭,示意沒事。
“請問!”綠輝突然大聲說,“您是神川的新顧問嗎?”
「假·美少年」愣了下,點點頭說:“是。”
“您爲什麼這麼出色呢?一年級就能帶領連關東大賽都沒進過的學校,打進全國大賽,甚至被評委看好,成爲種子隊伍?”綠輝已經沉底化身追星族和記者。
“多練習,多背譜,還有,選擇合適的課題曲和自由曲。”
「假·美少年」的回答沒有任何特點,只要瞭解管絃樂的人,基本都知道這些。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準備了吧。”「真·美少年」擡起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錶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久美子感覺他有點迫切地想結束話題。
怎麼了?擔心自己是一名女高中生粉絲的事,被同校的同學知道?因此害羞了嗎?
挺可愛的嘛。
“麻煩等一下,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您。”這次開口的是麗奈。
“請說。”「假·美少年」抱着手臂點了下頭,好像大小姐。
不愧是東京高中生,氣勢就是不一樣。
“不是,清野同學,時間......”
「假·美少年」斜了一眼,「真·美少年」不甘心地閉上嘴。
‘太可愛了吧!弱氣少年誒!’久美子再次稱讚這位比她高了十五公分左右的「真·美少年」。
麗奈稍稍整理一下措辭,開口問:“請問您負責什麼樂器?”
“小號。”
“小號?”
“是。”
“那請問您小號的水平怎麼樣呢?”
“等等,高阪同學,”「真·美少年」再次出聲,“我非常尊敬我們家顧問,小號的實力不管強還是弱,都沒關係吧?”
“很強哦。”「假·美少年」好像沒聽到「真·美少年」的話一樣。
“您國中參加過吹奏樂大賽嗎?”麗奈繼續問。
“這倒沒有。我只和私人老師學過,雖然已經去世了,但你也許聽說過,法國的女小號演奏家:Joan Hinde。”
“真的是Joan嗎?!”
麗奈表情非常吃驚,是久美子從未見過的,她忍不住問:“這位Joan很厲害嗎?”
“當然啦!”麗奈猛地扭過頭,頭髮打在久美子臉上。
好疼......但好香!Jo什麼的現在都不重要了!
“Joan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在英國廣播公司的流行音樂盒上進行了傳奇性的演出,在那個時間段裡,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位廣播海頓著名小號協奏曲的女號手。而且,她同樣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成爲銅管樂隊的指揮!”
“英國廣播公司?廣播海頓?”葉月疑惑地問。
“廣播海頓是......待會兒再和你解釋!”麗奈又轉過頭,熱切地看着「假·美少年」,“我家裡有好幾張Joan的黑膠唱片,不久前她去世的時候,我非常的傷心!”
“謝謝。”「假·美少年」點了一下頭,“Joan老師是我小號的入門老師,對她的離世,我也非常難過,但她走的時候非常安詳。”
“這種事,我爲什麼從來沒聽說過?”「真·美少年」說。
“我要不要把我祖父什麼時候去世,也一起告訴你?”
“請節哀。”
「假·美少年」白了垂下眼簾認輸的「真·美少年」一眼。
看着眼前兩人的互動,綠輝興奮得雙眼發光:“小綠猜你們兩個肯定是情侶!”
“沒錯哦。”「真·美少年」頗以爲然地點頭。
“閉嘴。”
“對不起,我態度有問題。”
久美子感覺「真·美少年」道歉的這句話,說得未免太熟練了吧?就跟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就像你們看到的,”「假·美少年」揉着眉心:“我不知道這個傢伙剛纔和你們說了什麼,但他的話,你們最好一句也不要信。”
“啊,他剛纔說自己是麗奈的粉絲,還要了簽名!”葉月的聲音可以讓北宇治所有人聽到。
麗奈臉羞紅了臉:“葉月同學!”
“粉絲?麗奈?”「假·美少年」一愣,似乎在回憶什麼。
“清野小姐,清野同學!清野!我們回去吧?好嗎?”「真·美少年」好像失了分寸,手搭在「假·美少年」肩上,強推着後者轉身走人。
“放開。”「假·美少年」隨口一說。
「真·美少年」立馬鬆手。
「假·美少年」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擡起頭,用冰冷到連久美子都感覺到寒意的笑容看着「真·美少年」。
“渡邊同學,你真是大膽啊。”
“清野同學,你誤會了,我是以麗奈姐小號粉絲的身份,問她要的簽名。”
“麗奈姐?”久美子幾人愣了下、
“平時撒謊就算了,想不到你現在居然開始騙京都的女孩子。”「假·美少年」冷笑一聲:“是自己認錯道歉,還是我來說?”
“等等等,什麼叫騙京都的女孩子,我真是麗奈姐的粉絲!”
「真·美少年」此時,已經完全沒了剛纔索要簽名時的謙虛。
“你是什麼粉?”
“我、我是......”
“嗯?”
渡邊徹吸住臉頰兩側,好像再數玻璃有多少快似的望着車站屋頂,當做沒聽見。
“高阪同學,首先向你道歉,這是渡邊同學的一個玩笑,沒有冒犯的意思,其實他......”
“算了算了。”渡邊徹破罐子破摔,“我自己來,行了吧?”
清野凜帶着恐怖的淺笑,等着他坦白從寬。
渡邊徹從兜裡重新掏出紙筆,走到高阪麗奈面前。
麗奈和久美子她們,不,不止她們,北宇治高中的其他人也是,就連另外三所學校的學生,雖然聽不到聲音,但也注意着這邊。
“麗奈姐,我是你球迷。”
“.......啊?”
“就是,佩服你胸部大的意思。”
“......”
“別誤會!真的!我是專業研究腿部,對您沒有任何齷齪的想法,所以,能請您以球星的身份,再給我籤個名嗎?”
麗奈姐終於反應過來眼前這個人在說什麼。
“變態!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