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裡。
老十二看着何今秋的聲勢，心中涌出無限恐懼來。
可問題是，這位何今秋也是A級啊，自己爲什麼怕他？
老十二也不知道爲什麼，但他就是怕。
他緩緩向後退去：“抓你的人是老五，我是來放你出去的……要不要我幫你包紮一下傷口？”
何今秋擡起自己的雙臂，沉默的看着手腕上的傷口，然後笑了起來：“反正我殺人也不用手。”
人生有許多取捨。
張夢阡放棄了自己的機械眼睛，走上了另一條更遠的人生路，他在路上跌倒又爬起，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像師爺李叔同那樣一口雲氣蕩盡人生的不如意。
慶準放棄了自己有限的人生，只爲了一段愛情，還有自己的弟弟。
人生裡的取捨總是會讓人有些傷感，就像伱站在一個岔路口，最終頭也不回的選擇了左或者右，從此告別了另一種人生。
而如今，何今秋放棄了自己的雙手，他回來了，他站在這地牢裡，爲的又是什麼呢？
似乎是爲了那個兩次爲自己身陷險境的慶塵。
不，其實他是爲了自己。
爲了那百里河堤上曾經熱血澎湃的自己。
他在那裡踩過泥濘，淋過暴雨。
十多年一回首，往事還近在眼前，他以爲他忘記了。
可是他沒有。
行路難，行路難。
多歧路，今安在？
何今秋大笑着往前走去，根本就不像是剛剛斬斷手腕的人。
老十二退一步，他便前進一步。
他平靜問道：“白銀公爵在哪？”
老十二驚了，他終於知道自己爲何恐懼了，對方一開口便要找身爲半神的白銀公爵，這說明對方是有把握挑戰半神的。
所以……對方其實也是半神嗎。
老五這是抓了個什麼人回來啊！
老十二見何今秋一步步走來，趕忙後退着說道：“我大哥去空中要塞上了，他要用空中要塞去追殺Joker！我可以帶你上去，沒有我進行身份驗證，空中要塞是不會讓你登陸甲板的！”
“不必。”何老闆輕描淡寫的說道。
話音剛落，一枚青玉心劍如流星般從老十二眉心經過。
老十二竟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這種絕對的速度，他也只在大哥身上看到過。
咚的一聲，老十二緩緩倒地，眉心流出一縷鮮血來。
何今秋大步流星的經過老十二的屍體，都沒有低頭看他一眼：“屍體留在這裡，眼睛再借你帶會兒，等慶塵來取。”
璀璨的青玉心劍在昏暗的地牢裡熠熠生輝，前後巡弋時宛如一條游龍。
下一刻，何今秋在地牢裡越走越快，漸漸的狂奔了起來。
那一柄柄青玉心劍在他面前九九歸一，轟的一聲斬開了地牢的大門。
卻見歸一心劍斬門之後迅速飛回，而何今秋奮力一躍飛向空中，那心劍就像長了眼睛似的飛旋而回，剛剛好在何今秋身體下墜的時候出現在他腳下。
何今秋挺拔的站在劍上和風中，一路飄搖着朝白銀號空中要塞追去。
卻見他越飛越快，空中要塞向來不以速度見長，於是它的飛行速度在何今秋的對比之下，就像是一隻緩慢爬在天上的烏龜。
此時此刻。
白銀公爵剛登上空中要塞不久，剛剛坐在指揮席位上。
一名負責全息沙盤的作戰參謀忽然有些愕然：“長官，我們後面有人追上來了。”
白銀公爵正低頭看着前線發來的戰鬥報告：“老十二的浮空飛艇嗎？”
“不是，”作戰參謀讓人打開了戰爭要塞後方的高清攝像頭，並向天空發射了一個基數的照明彈。
隨着六枚照明彈在飛上天空，又緩緩落下。
紫紅色的持久光芒照耀在黑夜裡。
白銀公爵擡頭看去，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何今秋！
白銀公爵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這個看似已經沒有生路的階下囚，竟從死門裡殺出了一條生路！
他讓老十二去殺何今秋，如今何今秋還活着，老十二怕是已經死了。
“放出艦載無人機，無差別格殺，”白銀公爵面色平靜的說道：“無人機快速接近他採取自爆模式，不用留手了。另外，趁着這個時間調整主火力炮的軌道。”
剎那間，空中要塞底部的72口主火力炮在軌道牽引下，迅速滑動到側面，一旦就位，那宏偉的脈衝可以對單一方向完成一次無差別、無死角的火力覆蓋。
先前，那道一瞬間跨越600公里擊穿君臨號的白光，便是這種手段了。
600公里在現代戰爭裡並不算遠，但它是專門爲擊落空中要塞而誕生的。
與此同時，整座空中要塞的四周，有數千塊防護裝甲如鱗片般張開，裡面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六邊形蜂窩，蜂窩裡是待命狀態的無人機。
空中要塞裡，數十名士兵帶上了接駁神經元的眼鏡。
接駁10%
接駁38%
接駁100%
嗡的一聲，那難以計數的無人機全部激活！
士兵們操控着密密麻麻的無人機飛出蜂巢，在天空如烏雲般恐怖。
白銀公爵默默的看着沙盤。
當何今秋出現的剎那，他便知道戲命師的預言裡，那個最大的變數可能就是何今秋。
他足夠謹慎了，從見到何今秋的一瞬間，就放出了足以擊潰一支空中艦隊的無人機。
用這種基數的無人機來針對一個人，就連空中要塞上的士兵也沒見過這種戰鬥方式。
浪費，太浪費了。
這已經不是飽和式攻擊了，這是瘋狗式攻擊，不計代價，只爲殺掉一個人。
可是，作戰參謀看着全息沙盤忽然發現：“他的速度一點沒減！他還在加速！”
所以，對方哪怕面對一座空中要塞，也依然沒有絲毫後退的想法。
是瘋了，還是有把握？
沒人能確定。
白銀公爵平靜說道：“開始攻擊！”
此時白銀號空中要塞甚至還沒來得及飛出城市。
許多居民聽到空中要塞移動的聲音，便驚的趴在窗戶上觀望……難道有新的戰爭要發生了嗎？
但他們看到的不是戰爭，而是照明彈的光芒下，一人於蒼穹之上御劍而行，一個人對一座龐大的空中要塞發起了衝鋒！
黑夜裡，無人機上的信號燈星星點點，它們結成一組組星雲結構，盤旋着如銀河系般朝何今秋淹沒過去。
如海嘯將要淹沒一葉孤舟。
那片孤舟看起來格外的寂寥與孤獨。
城市裡的居民張大了嘴巴看着，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想用一己之力撼動如山巒似的空中要塞。
他們更想不明白，那穩如山巒的空中要塞爲何會如此重視一個人。
可何今秋看着漫天‘星光’，他好像又找到當初面對洪水時的感覺了。
那無人機羣彷彿洪水洶涌而至，他穿着紅背心就站在洪水裡。
耳邊是班長的號子聲，還有戰友們的吶喊。
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喊：
“西邊決堤了！二班在哪？！”
何今秋忽然笑了，笑的格外開心。
下一刻，他胸口又有十道流光飛出。
那不是他辛苦打磨的心劍，而是他的十指骨節。
這不是心劍，而是骨劍。
何今秋與癌症共存之後，他在那恍惚的夢裡一次次走過的人生路並非毫無用處，那些夢激盪着他的精神意志一次次與世界意志融合。
世界意志雖然拒絕了他，但那精神意志卻還在。
他已是半神了，卻無劍可用。
既然無劍可用，那就取自己十指一用！
此時此刻，無邊的無人機羣已經進入八百米範圍！
“午時已到。”
卻見他腳下心劍也分出兩柄來，與那十柄骨劍一同飛入夜空。
十二柄飛劍越來越快。
天上的照明彈漸漸暗淡，但這十二柄飛劍卻在天空畫出了潑天的星光！
氣流滾蕩着，一架架無人機化作火焰後墜落。
午時一到，八百米範圍內摧枯拉朽，萬物生滅！
空中要塞裡的士兵都慢慢陷入震驚，僅僅十息時間，那看似洶涌的無人機竟一架不剩……
這還是人嗎？
何今秋佇立劍上遙望那座天上的山巒。
結束了嗎？還沒有！
夜空裡，他似乎聽到老班長怒吼着：
“二班不怕死的跟我走！”
何今秋轉身，可他身邊沒有戰友了，只剩空空蕩蕩的蒼穹。
但是沒關係，合計十九柄飛劍就是他的戰友。
下一刻，十二柄飛劍再次回到何今秋身邊，他竟是再次對空中要塞發起衝鋒！
先前老十二說沒有他的話，何今秋根本不可能進入空中要塞。
何今秋回答，不必。
因爲沒有其他人，他也一樣能殺進去！
卻見何今秋整個人化作一道流星，以極快的速度在天空蜿蜒前進。
只因他速度太快，連空中要塞上電磁炮都無法鎖定瞄準他。
白銀公爵冷聲道：“換主火力炮來滿負荷覆蓋攻擊。”
主火力炮一般都是炮口對着地面的，因爲在沒有全面戰爭的時候，它的威懾主要是針對地面。
但謹慎的白銀公爵已經提前下令調整，它們已到達預定軌道！
這種戰鬥方式的代價很大，一炮之後，空中要塞就會因爲核反應堆超負荷運轉，無法給四周噴射推進器提供動力，飛行速度將降低許多。
不過現在，白銀公爵並不用考慮這件事情，他要面對的只有一個人，殺掉這個人就行了。
可是，當士兵們操作主火力炮準備開火時，卻發現全息沙盤上失去了何今秋的蹤跡。
“消失了？”
“不，他是直接飛到了白銀號上空！”一名作戰參謀高聲說道。
士兵們愣住了，這怎麼辦？空中要塞可沒裝載打擊天空的火力啊。
這不是設計缺陷。
而是空中要塞能飛行的高度，幾乎是所有飛行器難以抵達的地方，他甚至可以巡弋在15000米高空，隨時對地面進行打擊。
這種高度，就算力場系覺醒者也飛不上去。
指揮室裡，所有人看着全息沙盤上空的人影，何今秋正屹立於劍上，飄搖在雲中。
“等等，他怎麼不動了？”
“他好像……在發呆？”
雲裡的何今秋正擡頭看向頭頂蒼穹。
他看見浩瀚銀河倒懸於黑暗裡，看見漫天星辰觸手可及。
浩大，壯闊。
無聲。
沒人想到，就在這慘烈的戰場之中，這位孤身而來的劍仙，竟突然凝視着星漢燦爛後，出神了。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他就能御劍而行了，可他竟從沒來蒼穹上看過這沁人心脾的景色。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這一生都錯過了什麼。
“真美啊，”何今秋讚歎，他的眼角流出一滴淚來。
不傷感，不悲壯。
他只讚歎這世界偌大，還有人生促狹。
就是這一刻，他頭頂的黑髮竟變成了白髮，一瞬白首！
何今秋笑着感慨：“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自己這一生，一路磕磕絆絆的對過、錯過，哭過、笑過，剋制過、放肆過。
可回頭去看，卻走錯了那麼多路。
那路上，朝有猛虎，夕有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但是沒關係。
沒關係的。
卻見何今秋驟然下墜，他驅使着十九柄飛劍繚繞與身周，那飛劍越來越快，直到再也分清哪個是劍，哪個是人。
半神之後，心劍變得格外璀璨。
白銀城的居民只感覺，那天上彷彿墜下一顆流星，畫着一條筆直的璀璨光線，以無法想象的速度貫穿雲層，直奔空中要塞。
雲朵猶如被刺破了一個洞似的，向下方傾瀉着雲霧。
那道璀璨的光線不斷下落，下落，筆直、銳利、無可匹敵。
轟的一聲，光芒在空中要塞的甲板上爆開。
一秒之後。
那人世間獨一無二的光線，竟從白銀號上空刺入，再從底部貫穿而出！
無數黑色要塞碎片從空中散落，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那偌大的戰爭機器，竟就這樣被何今秋擊穿了！
緊接着，那被打穿的孔洞裡，爆出巨大的火光來！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自空中要塞在人類歷史中誕生以來，還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打擊！
所有超凡者在半神之後，人們必須根據他與其他半神交手的情況，來判斷他的真正實力是什麼程度，判斷他在食物鏈裡的什麼位置。
可何今秋半神之後沒有與任何一個半神交手，他挑了一個更加恐怖的對手。
行路難
歸去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