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中的感覺,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馮奕飛,他讓她很暖,卻很窩心:
「太好喝了,謝謝你......」她只能說出這句話而已。
她的語氣雖平和,卻讓馮奕飛感應到了她內心的起伏,他的淚腺也跟着莫名地有些酸脹。
當着這麼多人,兩個人突然局促了起來,為了掩飾彼此的情緒,他趕快夾了一塊肉放到她的盤子裏:
「你喜歡就好,趁機多吃點東西吧!」
也只有金燁飛察覺到了身旁的兩個人有些不對勁兒,但他並不知道原因。
他看到馮奕飛給金燁楓夾了菜,自己也夾起一塊魚,本想直接放在金燁楓的碗裏,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於是,他先在自己盤子裏仔細地把魚刺挑乾淨,連魚皮都剝掉了,這才放到金燁楓的碗裏:
「我知道你不愛吃魚,是因為小時候被魚刺扎過,四大爺跟我說起過!沒有刺的魚,應該是沒問題吧?」
「我老爹怎麼什麼都跟人說啊......這麼丟人的事......」
金燁飛本想用「回憶殺」的方法引起金燁楓的注意,卻適得其反了——
她聽了金燁飛的話,竟覺得眼前盤子裏白白的魚肉,就是曾經包裹着扎在她喉嚨里硬刺的那塊魚肉......
這讓她瞬間產生了心理陰影,甚至放下了筷子。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還是累了呀......」
金燁飛也放下了筷子,擔憂地撫了撫她的後背——他當然不明白,正是他的魚肉讓她不舒服了。
金燁飛不明白,馮奕飛卻很明白,他馬上夾起一塊塞著滿滿蟹肉、上面鋪着噴香芝士的蟹殼給她:
「這個季節的螃蟹最肥了,我知道你也愛吃螃蟹,就是懶得剝,這都是現成剝好了的,管夠!吃吧!」
「你怎麼知道我是懶得剝,我明明是嫌剝完螃蟹弄一手腥味,怎麼也洗不掉!」
金燁楓聽完馮奕飛的話,馬上撅起了嘴,卻挖了一大塊蟹殼裏的芝士蟹肉,狠狠地吃了一口,很像是在解氣。
金燁飛雖然有些氣悶,卻驚嘆於馮奕飛的神奇解法,不覺詫異地望了馮奕飛一眼。
馮奕飛也隔着金燁楓望了金燁飛一眼,滿臉儘是得意:「小子,你學得會嗎?」
「慢慢吃,有的是呢,只要不怕拉肚子,管你夠!」
馮奕飛不再理會金燁飛,又夾了一塊蟹殼放到她盤子裏,看着她大口泄憤地吃到腮幫子鼓鼓的,不禁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托飛哥的福,我這輩子恐怕都沒吃過這麼多螃蟹......嗝......」
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程慶凱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他今天累了一天,現在正是最幸福的時刻。
「噫~您能注意點形象嗎?像個中年老大爺一樣,還打嗝......」徐曉雅嫌棄地瞥了他一眼。
程慶凱這才意識到失態,看來是自己得意忘形了,他尷尬地撓撓頭:「呃......對不起啊,真是不好意思!」
「臭皮匠」三人組就跟練習過一樣,齊刷刷地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惹得金燁楓忍不住笑了出來。
金燁飛看她心情正好,忙開口道:
「小楓,你吃飽了嗎?我們去院子裏散散步吧!有助於消化......」
金燁楓還沒回答,馮奕飛搶著替她回答道:「好啊,你們兩個去吧!醫生正好不讓我多活動,我就不去了,讓你堂弟陪你去散步吧!」
金燁楓猶豫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還是答應了:「嗯,好吧!」
聽了她的答覆,金燁飛雖然很開心,卻特地觀察了一下馮奕飛的表情,他居然毫無失落之色,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我們三個就不當電燈泡了,我們剛才商量一下,打算去市區里逛逛,難得來C市一趟!」楊可馬上開口道。
「去市區啊,那我一會兒派輛車送你們去吧,跟我一起出來,我得保護你們的安全!」
馮奕飛像個大哥一樣,十分體貼周道。
楊可他們也沒想到馮奕飛會如此仗義,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說道:
「那真是感謝馮學長了!」
「我也想去市區看看!」徐曉雅試探性地衝程慶凱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你不能去,否則明天我們騎馬,你就一個人坐在旁邊看着吧!」程慶凱卻不為所動。
「呃......太無情了!」
徐曉雅嘴裏說着,卻不再堅持,仔細想想,馮奕飛肯定不去,程慶凱就更別說了,金燁楓和金燁飛要過二人世界,她跟三個學弟出去玩,似乎也沒什麼意思。
有點失落的倒是「臭皮匠」三人組,差點以為徐曉雅能跟他們一起去呢,終究只是夢想......
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暫時送走了「臭皮匠」三人組,金燁楓和金燁飛又漫步回到了院子裏。
古香古色的小院裏,路燈昏黃,探照燈卻把院落正中的高大傘型樹映得如翠玉雕成,高低錯落的嶙峋怪石也反射著黃金般的光芒。
可惜已過了「輕羅小扇撲流螢」的季節,院落里缺少了點點螢光和蟲鳴,顯得有些寂寥,還好有清高的寒菊能為這仲秋的墨夜帶來些許生氣。
金燁飛和金燁楓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是金燁飛在前,金燁楓跟在後面的狀態。
兩人一直無話,不免有些尷尬,突然金燁楓聞到了一股清新的氣味,她馬上脫離了原本的行走路線,被吸引到了庭院的角落裏。
原來,在這不起眼的角落裏有一株孤芳自的桂花樹,正靜靜地散發着它獨特的馨香。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差點忘記了,秋天除了菊花,也是桂花盛開的季節啊!這個味道可真香!」
金燁楓貪婪地吸了吸鼻子,她似乎很喜歡這個味道,還興奮地脫口而出了這首張九齡的詩。
「是啊,現在在J市,如果不是特地去找,也難得能遇到桂花樹了,倒是核桃樹,遍地都是呢!」
金燁飛也跟隨着金燁楓來到樹下,不過他彷彿對桂花不是很感興趣,卻有意提起了核桃樹。
金燁楓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們兩個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核桃樹下,哦,不對,是他在樹下,她在樹上。
想到這個,金燁楓不禁背着夜色,微微紅起了臉。
「這些年每次去大爺爺家,我都會站在那棵核桃樹下看很久,幻想着你能突然出現在上面,還有你畫圈圈的那個地方......」
金燁飛卻是有感而發,還忍不住問道:
「這麼多年了,你也沒去大爺爺家看過嗎?那畢竟是爺爺家啊,你好歹也是姓金的!」
「哎,我老媽不讓我和金家人有聯繫,她對我爹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
說到這裏,金燁楓微微嘆了一口氣,耿璧德從很久以前就是一個特別固執的人,她至今也不清楚自己父母分開的原因。
小時候,耿璧德就以她太小為由,不肯告訴她,她去問金澤霖,也是被打發了。
不過耿璧德卻告訴了她一個結論:這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愛情!
這個結論對她來說是非常匪夷所思的,因為她還不懂得什麼是「愛情」,這叫她無從體會,只能放在心裏,並且畫上一個問號。
看到金燁楓又進入了沉思狀,金燁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惹她不開心了:
「小楓,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個......」
在找到她之前,他無論是學習還是運動,從來都是所向披靡的,他對自己的智商非常有信心,可是,現在他終於理解到,這世上除了智商還有情商這東西......
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證明,他的情商確實比馮奕飛低多了,可是他卻不想承認自己對金燁楓的感情會輸給馮奕飛!
「沒事啊,我早就不為這事難受了,雖然我的父母不生活在一起,但他們還和以前一樣愛我啊!你不用擔心我的!」
實際上金燁楓的確一點也不難受,她還反而安慰起金燁飛來。
「怎麼不擔心你呢?我時時刻刻都很擔心你啊!」金燁飛突然情難自控地抓起了金燁楓的雙手。
「小飛......我......」
金燁楓本想說:「我不需要你為我擔心」,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他飽含深情的眼睛,揪住了她的心。
透過這雙眼睛,她彷彿看到了八年前,那個認真固執、一言九鼎的「小P孩」,在時光與人影的流轉間,她還來不及眨眼,他就變成她眸中的「陽光少年」。
「小楓,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我可以吻你一下嗎......」
小時候的他也會說「我喜歡你」,但他不會問「我可以吻你嗎」,他只會搞突然襲擊,還自作主張,而隨着年齡的增長,他變得越來越膽小了。
這反而讓金燁楓沒辦法把眼前的他和小時候的他合併起來,一時無法適應,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生理性地僵硬起來,同時由於心跳加速的原因,讓她又犯了失語症:
「啊......呃......哎......」
一陣微風吹過,這一寸寸的「天階夜色涼如水」,讓金燁楓渾身的毛孔爭先恐後地收縮了起來。
「你冷了?」金燁飛明顯感覺到她雙手顫抖了一下,他馬上脫下自己的外套為她披上。
正在這時,徐曉雅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
「小楓,你在哪裏?我一個獃著害怕,你快來陪我啊!你要不回來,我就要瘸着腳出去找你了!」
金燁楓無奈地笑笑,內心裏卻如獲大赦:「你也聽到了,我得回去陪小雅了,外面有點冷了,你把衣服給我,你不怕感冒嗎?」
「嗯,我更擔心你感冒!」
金燁飛點點頭,同樣如獲大赦,他對剛才說出的話有些後悔,假如她拒絕了他,他不知道會有多失望,還不如不知道答案。
於是,兩個人又回到了青石板小路上,卻仍是一前一後地走着。
金燁飛鼓足了勇氣,突然回過頭問道:「我很奇怪,你為什麼總喜歡走在我身後?」
「啊?」金燁楓一愣,下一秒卻笑成了一朵清甜的梨花:
「因為我特別喜歡看你的背影啊,只是看着就感覺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