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獸山脈的核心地帶，這片數千平方公里的崮原之上，隨着小五的離去，蘇鼕鼕拿回了身體的掌控權。
而此刻的林朔，還沉浸在小五的話語中。
之前一直困擾他的崑崙山雷雨夜，如今算是水落石出了。
原來幕後黑手並不是地菩薩，而是九龍之一的女魃。
仇人是誰雖然很重要，可這並不是讓林朔如今心裡這麼難受的主要原因，因爲仇人肯定有，最後也肯定要殺。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無論地菩薩還是女魃，其實並無區別，以後殺了替父報仇就是了。
真正讓林朔這會兒胸悶難受的，是女魃殺死父親的原因。
並不是什麼存心針對，也不是什麼處心積慮，而僅僅是爲了說明一件事情，被做成了一個小小的示例，順手而爲。
父親林樂山，義兄章連海，還有蘇家和賀家的三位叔叔，都是獵門頂天立地的傳承獵人，而在這件事中，他們僅僅是幾隻螞蟻，被那麼毫無意義地碾死了。
這纔是讓林朔真正感到憤怒的。
自從獵門中人知道九龍的存在以來，歷朝歷代的獵人，都只是把九龍作爲防範的對象，從來就沒有說要去狩獵九龍。
哪怕七年前林朔接了西王母的買賣，他心裡也是想着怎麼把誤會解除，讓這場彌天大禍儘量大事化小，從沒起過要跟西王母一決高下的心思。
人貴有自知之明，修行到林朔這個程度，對力量的理解遠超常人，他自然知道人類跟九龍不在一個力量層級上，根本無法抗衡。
只不過現在，這種自知之明被林朔扔到一邊去了，九龍之一的女魃，他必須要狩獵，否則就枉爲人子。
只是抽了根菸定了定神之後，林朔明白這會兒把自己拎到女魃面前，那是毫無機會的。
九龍那樣的存在，只能以九龍之力來狩獵，而他現在掌握的九龍之力，還遠遠不夠。
事情還是得一件一件來，先按照小五說的，把大西洲這場仗打贏再說，這是第一步。
林朔這會兒心緒難平，而四夫人蘇鼕鼕這一次拿回自己的身體，感覺跟以往不太一樣。
她一下子覺得神清氣爽，思維遠比之前活躍。
然後緊接着，彷彿腦袋中有個什麼東西破了一樣，“咔”地一聲輕響，識海中無數念力忽然洶涌而出。
蘇鼕鼕的頭腦在這股念力洪流沖刷之下，變得昏昏欲睡，她只來得及靠上林朔的肩膀，這就腦袋一歪昏睡過去了。
苗成雲看着蘇家女獵人，鼻子一抽，不由得嘆道：“好香啊。”
論嗅覺，林朔比苗成雲靈敏多了，他早就聞到了，同時情緒也徹底穩定下來。
林朔一邊把蘇鼕鼕放倒躺平，同時再次確認了一下鼻腔中的氣味。
確實是這個香氣，沒錯。
之前蘇念秋降神的時候，就是這麼遍體生香，林家大夫人前後香了三回，直到今天，這種特殊的體香還存在於她身上，只是沒當時那麼濃烈。
看來蘇鼕鼕也是這樣，天賦覺醒遍體生香，這是要破境了。
其實論修行天賦，林家四夫人當然是個天才，可跟她妹妹林家大夫人相比，那終究是差一些的。
她如今有這個境界和實力，那是因爲修行遠比妹妹勤奮，這纔在修力一道上走得比妹妹更遠。
這方面林朔是最清楚的，自家大夫人蘇念秋，他就沒見過修行懶成這樣的傳承獵人。
林朔見過修煉最懶的兩個人，都是自家夫人，一個蘇念秋一個狄蘭，這都是天賦型選手，一個是先天天賦一個是後天天賦，沒處講理去。
而林朔見過的修煉最勤奮的兩個人，也是自家夫人，一個歌蒂婭一個蘇鼕鼕，那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日夜不輟，有時候林朔還得勸她們別練得這麼苦，畢竟都是三十歲上下的人了，這麼練容易傷身子，可惜勸不住。
林朔知道，歌蒂婭那麼勤快，是她本來就是武癡的性子，修煉是她的嗜好。
而蘇鼕鼕會那麼勤快，是因爲她不想被妹妹比下去。
只是天賦這東西就是這麼氣人，蘇鼕鼕哪怕練得再苦，也就在修力方面略勝蘇念秋，這是熟練度的事兒，而吃天賦的煉神境界，那是被妹妹甩得尾燈都看不見。
不過一個修行者最後能走多遠，除了天賦、勤奮這兩者之外，還有一項至關重要，那就是機緣。
機緣包括了傳承好壞，也包括了像小五附身這種匪夷所思的奇遇。
蘇鼕鼕這一次，算是得着奇遇了。小五這段日子天天跟她共享一具身體，也不光是佔便宜，人家也算付了房租，幫她把煉神天賦改善了。
林朔聞着鼻子裡濃烈的香味，他知道這一次蘇鼕鼕的破境，應該非同小可。
獵門總魁首這方面有經驗，畢竟這種味道他聞過三回了。
就這次蘇鼕鼕的體香濃烈程度，比得上蘇念秋第三次遍體生香的那陣子。
醒來之後境界肯定很高，然後這一覺的時間也不短，三個小時起步。
這要是擱在家裡，睡三個小時不叫事兒，哪怕當年在喜馬拉雅山區，隨處尋個洞穴也行，畢竟局面盡在掌控。
可小五臨走之前說得很明白，三頭異種皇帝已經甦醒了，隨時會過來找自己這些人。
那這三個小時就不好熬了，林朔、苗成雲、蘇念秋三人只能守着蘇鼕鼕，替她護法。
而就在這個時候，林朔懷裡的電話響了，一看號碼是老丈人打過來的。
林朔點點頭，看來那邊還沒開打，接起來說道：“您那兒還沒開始呢？”
“你別催嘛，上吊還得喘口氣呢。”唐高傑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們三把老骨頭腿腳慢，哪像你們年輕人這麼活蹦亂跳的。”
“哦，原來是唐伯。”林朔問道，“我苗二叔呢？”
“嗐，作死去了。”
這話林朔都沒法接，他只能看了身邊的苗成雲一眼，問道：“您找我什麼事兒？”
“給你遞個情報。”唐高傑說道，“楊老把那三頭異種皇帝的神通跟我說了，我覺得你們最好知道知道，免得措手不及。”
“那最好不過了。”林朔趕緊把手機的免提一按，說道，“您請講。”
唐高傑說道：“大西洲的三道九神通，是獸四人五。
其中人類聖人佔着五種，比異種多一種，不過人類聖人有壽命限制，又喜歡互相爭鬥，所以實際上是倒班來的，一個死了另一個替上。這五種神通你們今天對不上，我就不細說了。
而四頭異種皇帝，自從大西洲隔出來之後就亙古不變了。其中借物道的‘混沌化形’，你們已經領教過了。
另外三樣，分別是煉神道的‘窮奇蠱惑’，借物道的‘饕餮吞噬’，以及修力道的‘檮杌兇焰’。
這三種神通，有兩樣總魁首你應該不陌生。
窮奇蠱惑，就是類似當年崑崙山雷雨夜你們林家父子遇上的情況，這是蠱惑神智，讓人敵我不分的。
而且這是三道九神通級的能耐，應該不是人類煉神者的神念屏障可以輕易抵擋的，你們要留神。
檮杌兇焰，應該就是你們林家供奉追爺外放的兇焰。
之前我聽苗光啓說，你們家追爺，跟四大凶獸裡檮杌是有極大淵源的。
所以這場仗，追爺未必可靠。
至於饕餮吞噬，這是楊老從一本大西洲古籍上看來的，就只有這四個字，具體情況他也不瞭解，我也就不亂說了，你自己品。”
“多謝楊老和唐伯提醒。”林朔口中道謝，然後掛掉了電話。
然後獵門把肩上的追爺請到了手上，眼睛看着面前的兄長和媳婦。
剛纔電話開着免提，苗成雲和蘇念秋都聽到了，於是這會兒他們倆一臉狐疑，盯着追爺看。
苗成雲嚥了一口唾沫，問道：“林朔，剛纔唐伯說，追爺跟檮杌有關係？”
“嗯。”林朔點點頭，“據說是有關係。”
“什麼叫據說啊。”苗成雲問道，“這是你們家的東西，什麼來路你不清楚？”
“追爺不是我們家的東西。”林朔更正道，“他老人家，是我林家先祖請來的供奉。當年我先祖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至於他的由來，我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那哪兒來的據說啊？”苗成雲又問道。
“這是鐵匠世家何家某位先祖的說法。這位何家先祖就是追爺的製作者之一，所以他的說法我們林家肯定重視。他說追爺兇焰與上古兇獸檮杌同源，這句話被我林家先祖記在了林家典籍裡。”
“就這麼一句話，其他沒了？”
“沒了。”林朔搖搖頭。
“那這事兒怎麼判斷嘛。”苗成雲問道，“那你怎麼辦，這場仗，追爺你到底用不用？”
“我們林家人一身能耐，七成在追爺上面。”林朔反問道，“你說呢？”
“那要不你問問它，能不能靠譜。”苗成雲建議道，“別回頭反水了。”
林朔翻了翻白眼，把追爺往苗成雲面前一送：“我不問，要問你來問。”
“我可不敢。”苗成雲把腦袋慌得跟撥浪鼓似的，“它什麼脾氣我還不清楚嘛，我可不想被它蜇。”
說完這句話，苗成雲看了看蘇念秋，說道：“哎，要不小師妹你問，你是林家大媳婦，也是林家主母，它一林家供奉，應該不好跟你犯渾。”
蘇念秋眨了眨眼，然後搖了搖頭：“我還沒進門的時候就被他老人家教訓過了，蜇得我差點沒背過氣去。”
隨後蘇念秋看了看睡着的蘇鼕鼕，說道：“我姐醒着就好了，追爺挺喜歡她的。”
“那是因爲她殺氣重啊。”苗成雲說道，“物以類聚。”
林朔看了看兩人，重新把追爺請到了肩頭：“既然你們都不敢，那這事兒就這樣了。我們林家人自從安史之亂起，祖祖輩輩仰仗着追爺庇佑，這個節骨眼我就算不信你們倆，也得信它，因爲它就是我的能耐。”
“行吧。”苗成雲點頭道，“要是追爺反水，害得我們四個全完了，你負全責。”
“你放心，就算追爺不反水，我們也不一定活得下來。”林朔說話間看了看天，“你們沒發現不對嗎？”
“哪兒不對啊？”
“我們在這兒半個小時了，天上雲彩沒動過。”林朔皺起了眉頭。
“是嗎？”苗成雲擡頭看了看，說道，“這不叫事兒，我讓它們動一動就是了。”
話音剛落，苗成雲單手一擡，然後“咦”了一聲。
“怎麼了？”蘇念秋問道。
“我這手一擡，天上起碼是十八級的大風。”苗成雲驚訝道，“這天上的雲，怎麼就吹不動呢？”
“雲本來就不存在，當然吹不動。”林朔說道，“這天是假的。”
“啊？”
“這應該是饕餮吞噬，我們已經被吞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