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的夜晚，每逢十五也是月大如盤。

今天按華夏農曆是十六，月光灑照在城牆上，被海格力斯手裡的那柄巨劍鋒銳折射進林朔的眼睛裡，顯得寒意森森。

城堡的城牆頂，能聚集守軍也能跑馬，地方是比較寬敞的。

寬度足有十五米，高度更是嚇人，足有八十多米。

大西洲的城堡，這個城牆高度算是標配，因爲得防着對面修行者一下就蹦躂上來。

林朔今晚這場架的對手，九階劍士海格力斯，身高兩米三零，體型看上去差不多是個圓桶，而手裡那柄巨劍，尺寸比他人還大。

大西洲的劍師在動手之前，站姿往往是雙手按着劍柄，柱劍在身前，這叫柱劍而立。

因爲劍師是一種具有高度榮譽感的戰士職業，不是搞暗殺的刺客，動手得正大光明，在跟對手較量之前，得把武器事先亮出來，讓對方看清楚了。

而海格力斯做不到這點，因爲他那把雙手巨劍長度有三米半，又跟門板似的那麼寬，這要是柱劍而立，就把他自己給擋上了。

所以他這把劍，擱在他身子的右側，斜着抵在地面上。

林朔一看這個起手式，心裡那是直搖頭，因爲這麼一來，就等於他把起手的第一招給暴露了。

巨劍在身子右側斜擺着，第一招沒有懸念，只能自右向左的橫掃。

雖說林朔此刻對這人已經起了殺意，不過對方既然這麼實誠，林朔覺得自己也不能太不上道。

林朔原本是空着手上城牆的，結果對方這個架勢一擺，林朔覺得還是得給這位戰士一定的尊重。

所以他先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彆着急，對旁邊不遠處圍觀的龐威瑟說道：“把東西扛上來。”

龐威瑟聽到林朔吩咐點點頭，邁着小碎步就去林朔的住處扛追爺去了。

而這會兒在城樓上圍觀的，肯定不止龐威瑟一個了，那是烏泱泱一大片人。

絕大多數是公爵府的人，另外就是使團成員。

站在人羣最前方的，在城樓上憑欄而望的，是雙方的首腦，涅墨亞和苗成雲。

苗大公子這會兒還有心情調戲人家呢，大聲說道：

“哎呀，我這位副使雖然有點兒能耐，但肯定不是海格力斯將軍的對手。公爵大人，還請你跟將軍說一聲，手下留情。輸贏我們倒是無所謂，別傷了副使的性命。”

涅墨亞一聽這話連連點頭，人家說得沒錯，立威而已，確實不能搞出人命來。

同時他對海格力斯的實力，那是百分百信任的。

這人雖然現在是平民，可祖上是男爵，只是最近幾代家道中落而已。

所以海格力斯的劍道傳承，即便比不了伯爵以上的高端傳承，可比起平民那還是強不少的。

在目前的九階劍師中，他算高配，即便是涅墨亞自己，想要拿下他也得花費一番力氣，不會那麼輕鬆。

而那個副使，雖然能一箭射死自己的獅鷲，不過那是屬於偷襲，並不是雙方戰力的體現。

這人能耐應該不差，真實實力應該是個九階弓師。

九階弓師遠距離手段確實強悍，可術業有專攻，在城牆上近距離跟海格力斯這樣的高配九階劍士廝殺，那就是找死。

於是他對底下城牆上的海格力斯說道：“老海啊，既然是成就人家九階威名，你就稍微控制着點兒力度，讓他能勉強爭個平手就行了。”

涅墨亞這番話，是誠心誠意說的。

可此刻落在海格力斯耳朵裡，那就是場面話了，甚至是反話。

這就是在暗示他，一定要加大力度，把那個小子弄死。

於是海格力斯獰笑道：“請公爵大人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沒過多久，龐威瑟扛着追爺，吭哧吭哧爬上了圍牆，把這位林家供奉請到了林朔跟前。

林朔趕緊接過來，示意龐威瑟先退下，自己則拎着追爺的弓弦，把追爺請到了自己身子的右側。

斜斜擺着林家供奉，起手式跟對方一模一樣。

獵門總魁首這個姿勢一擺出來，城樓上熱鬧起來了。

公爵府的人不知道林朔的底細，但聽說過這位副使大人今天下午的所作所爲。

隔着兩裡地，一箭把領主的獅鷲射死一頭。

那副使大人在修行上是什麼職業，也就擺明了，肯定是個弓師。

一個弓師，甭管幾階，哪怕是封號弓師，也沒資格在海格力斯面前這麼做。

“看見了嘛，一模一樣的起手式。”

“這擺明了是要硬碰硬啊！”

“找死！”

“這不是找死的問題，而是太不懂事了，這讓海格力斯將軍怎麼放水嘛。”

“就是啊，這水要是放出去了，雙方這樣還平手，這小子以後有沒有九階威名咱不清楚，海格力斯將軍九階劍師的名頭，肯定會被劍師協會給摘了。”

“太過分了！”

“就算是帝國的使團，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嘛！”

城樓上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鬧哄哄的了。

涅墨亞看着場上的情況，也是眼角直抽抽，心裡很爲難。

他之前已經說明了，讓海格力斯適當放水，可眼下這個情況，海格力斯要是真的放水，自己這位軍事統帥的名譽損失就太大了。

軍事統帥因爲執行自己的命令而名譽下降，這是涅墨亞絕對不想看到的，因爲麾下戰士會人心不穩，不利於之後的公國統一戰爭。

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直接收回又不行，所以他只好看向了身邊的苗成雲，說道：

“正使大人，副使這麼辦事兒就過分了，你勸勸。”

苗成雲本來就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心態，對這裡面的溝溝道道其實也不那麼瞭解。

不過從身後的議論聲中，他已經聽出來怎麼回事兒了。

他同時也知道，以林朔的辦事風格，今晚這場比鬥應該不會放過海格力斯，最後場面十有八九是血呲呼啦的。

既然最後場面會很難看，那爲了雙方不徹底翻臉，苗成雲就得打打掩護。

於是苗公子說道：“我這位副使，除了遠距離手段強悍之外，近身戰鬥能力也不錯，他對此極有自信。

當然在我看來，在海格力斯將軍面前，他這種自信是很盲目的，純屬取死之道。

不過呢，我也不怕公爵大人笑話，這人是諜子出身，暗地裡功勞不小，所以一旦被陛下襬到明面上，升官非常快。

他跟我是一個機構的，再這麼下去，我的位置很快就要被他頂掉了。

這人刻薄寡義，一旦他上了位，我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所以今晚，還請公爵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我苗成雲絕對不會忘了公爵大人這份恩情。”

苗成雲這番話，對涅墨亞來說無異於瞌睡的時候送枕頭。

因爲這麼一來，只要今晚讓林朔這個副使死在城牆上，涅墨亞對苗成雲的人情就坐實了。

而且這還不僅僅是明面上的人情，更是暗地同謀的勾當，牽制力要大得多。

有了這份牽制，讓他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那還是小事，之後能有更大的謀劃。

自己苦苦忍耐而求之不得的機會，現在居然一下子就出現了！

涅墨亞心咚咚直跳，趕緊對場下的海格力斯說道：“既然副使大人如此暢快，這等英雄人物，老海你也不必留手了，全力以赴地戰鬥，這纔是給對手最大的尊重！”

海格力斯這會兒已經準備開始動手了，一聽公爵大人的話，心裡還有些納悶。

公爵大人今晚不太正常，話有點太多了。

把這小子弄死，這還有什麼疑問嗎？

不過公爵大人這番話，倒是給了自己不少方便。

原本要弄死這個小矮子，自己還不能明着來，得暗地裡下殺招，所以這起手式第一招自己還得收力，做個戰術上的圈套。

這下行了，一下劈死就完事兒了，簡單。

現在就等公爵大人一聲令下了。

涅墨亞這時候對苗成雲說道：“場上的人既然全力以赴，必然是萬分兇險的，弄出人命很正常，其中的分寸，還望正使大人自行把握。這樣吧，這場比鬥，我喊開始，正使大人喊停。”

“好。”苗成雲皮笑肉不笑，爽快地應下了。

於是涅墨亞一喊開始，海格力斯狂吼一聲，拖着巨劍就朝林朔撲了過來。

兩人隔着有二十米，以海格力斯的速度那是眨眼就到了。

雙手巨劍掄起來，自右向左一記迅猛的橫掃，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是他畢生修爲的極致體現。

明明白白的這一招，海格力斯有這個自信，對方就算是九階劍師，避開是有可能的，硬接那是找死。

而林朔看着這位猛烈出招的巨漢，心裡多少有些微微的失望。

速度和力量，確實到了獵門九寸家族的修力九境水準，可是這人對戰鬥的理解，還僅僅停留在婆羅洲歌蒂婭的水平。

歌蒂婭當時也是這麼撲過來的，然後被林朔輕描淡寫地收拾服帖了。

當然了，海格力斯比起當時的歌蒂婭，力量更強，速度也更快，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

別說林朔自己，如今的獵門九大魁首，除了曹冕這位謀主，其他幾位要收拾海格力斯都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林朔這種失望，不僅僅是針對海格力斯一個人。

大西洲的修行水準確實比地球其他地方高，而且有全民修行的基礎，但是從海格力斯的實戰水準就能看得出來，哪怕是九階水準，依然很難給林朔造成太大的壓力。

至少在米亞公國這個小地方，林朔想通過跟高手的戰鬥獲得體悟，拔高自己修爲的意圖，是不可能實現的。

可能要到王國或者帝國的層面，那些擁有封號的人，纔算得上強敵。

於是林朔有些意興闌珊，用手上的六分力道，把追爺掄了出去。

也是自右向左的一記橫掃，後發而先至，在對方的劍鋒碰到自己的脖子皮膚之前，追爺已經掃倒了這個巨漢的身軀。

“咣”一聲巨響，海格力斯就跟被火車撞了似的，直接就飛了。

巨漢拖着巨劍，在月色下劃出一道順滑的拋物線，飛過了城牆的垛口。

八十多米高的城牆，底下是青石鋪成的路面。

一長串起了嘎調的慘叫聲，緊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動靜。

再之後，無論是城牆下，還是城樓上，都很安靜了。

林朔把追爺請回自己肩膀上，擡頭看着城樓上的圍觀者：

“打完了，繼續吃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