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三人面前的這道沙壠，比起多多惡魔巢穴入口附近的那道，要矮不少。
高度也就七八米的樣子。
苗成雲大吼一聲“坐穩了！”，腳下油門根本就沒鬆。
他自然知道沙壠後面是斷崖似的高低落差，車子這麼飛起來落下去不那麼好受。
不過眼下這情況，根本不可能再去繞路。
而就在悍馬車即將衝上沙壠的時候，苗成雲忽然覺得有點兒奇怪。
怎麼明明已經近在眼前的沙壠，又一次出現在了前方三四百米遠的地方？
苗家公子雖然平時有些吊兒郎當，在這種緊要關頭腦子還是清楚的。
這是自己十秒鐘之前看到的景象！
附近有多佛惡魔！
他馬上喊道：“林朔！情況不對！”
人說話的時候，應該馬上能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
可這一次感覺很怪異，前兩個字聽不到。
等到“情況不對”四個字喊出來的時候，苗成雲這才聽到了。
於此同時，後面雲秀兒口唸真言的聲線傳來。
再看旁邊，副駕駛那邊的車門開着，林朔人已經不見了。
失重感傳來，悍馬車實際上已經衝過了沙壠的最頂端，騰空而起。
雖然感知能力已經恢復了，可現在的苗成雲除了一片蔚藍的天空，暫時什麼都看不到。
不過他很快就又看到了。
伴隨着車子下方一陣巨大的撞擊聲，一頭多佛惡魔被人打得飛到半空之中，就在苗成雲的眼前，遮蔽了整片天空。
苗成雲仰頭呆呆地看着。
這頭多佛惡魔，隔着駕駛窗的玻璃，跟他近在咫尺。
而車子此刻在半空中，因爲慣性進行拋物線運動，整體是在前進的。
這頭多佛惡魔，是被底下的林朔近乎垂直地打向了半空。
雙方在半空中的距離，越來越近。
之前抓到的那頭多佛惡魔幼崽，醜歸醜，但個頭也就那麼丁點大，沒有什麼視覺衝擊力。
可此時苗成雲眼前越來越近的這頭，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遮天蔽日的巨大體型、佈滿尖刺的黑色甲殼、肢節分明的鋒銳腳爪、鐮刀般令人膽寒的前肢結構。
還有它身上詭異的深褐色花紋，就像一張惡魔猙獰的面孔。
這是苗成雲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面對一頭成年的多佛惡魔。
之前在迷霧中，衝過來的那頭多佛惡魔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就已經被林朔揍飛了。
此時此刻，當他真的跟這頭死神一樣的東西面對面的時候，巨大的恐懼，讓他心裡生不起絲毫抵抗的想法。
在這個瞬間，他什麼都來不及想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果然，我苗成雲還是死在這裡了。
就在苗成雲這個念頭剛起來，面前的那頭多佛惡魔，好像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嘭”地一聲巨響，一下又不見了。
林朔的身影，驟然出現在了悍馬車的車頭。
這位獵門的當代魁首，單手持着追爺的弓弦，雙腳穩穩地踩在了悍馬車的車頭蓋子上。
等到苗成雲回過神來，悍馬車已經落地了。
隨着大地的衝擊，林朔膝蓋微微一彎，車頭蓋子“咔啦”一聲癟了下去。
苗成雲一下子就想到，發動機就在車頭蓋子底下，林朔這麼一踩，發動機說不定就完了。
作爲一個司機的苗成雲剛要罵娘，眼前的林朔早就沒了人影。
耳邊又是“嘭”地一聲巨響，苗成雲趕緊扭頭一看。
只見悍馬車右邊七八米的地方，那頭多佛惡魔又被林朔揮動追爺，打向了半空之中。
這一下，比剛纔那下還高，這頭多佛惡魔被揍得飛到十多米高，這纔開始跌落。
只見林朔換了手法，單手改雙手，把着追爺的弓弦，提前站在在多佛惡魔的落點，等它掉下來。
時機差不多了，雙手往上一揮，“嘭”的一聲，這下更高，二十多米了。
等它掉下來，再來一下，如此往復。
苗成雲都看愣了，嘴裡問道：“秀兒姐，他這是在幹嘛呢？”
只聽身後雲秀兒說道：“因爲暫時不能殺，如果殺了，這頭多佛惡魔的神經信號就會在聯網中消失，其他所有的多佛惡魔可能就會知道這裡出了問題，會蜂擁而至。”
雲秀兒說這番話的聲音很虛弱，苗成雲趕緊扭頭一看，嚇了一大跳。
只見這位雲家傳人此刻面若金紙，全身在微微顫抖，腦門上冷汗涔涔，似是隨時都要昏死過去。
苗成雲這纔想起來，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施展真言化實了。
這種雲家九境的秘法損耗極大，這讓苗成雲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死不了。”雲秀兒看着車外的林朔，輕聲說道，“之前他在判斷多佛惡魔個體戰力的時候，我一度聽得很不舒服，認爲他太狂妄。
可現在看起來，他已經很謙虛了。
苗成雲，如果換成你，你能做到像他現在這樣嗎？”
苗成雲觀察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追爺的分量快兩千斤了，我雖然揮得動，但做不到他這樣。
你看他現在的節奏，穩得就跟鐘錶一樣，就好像這麼揮他能揮一整天。
但是，這還不是這小子最可怕的地方。
秀兒姐，你仔細看這頭多佛惡魔在空中的動作頻率，別看它體型那麼大，其實敏捷性非常高，力量水平就更別說了，肯定在你我之上。
也就是它這會兒一直騰空，借不到力，否則林朔不會這麼輕鬆。
這人的戰鬥意識太強了，居然能第一時間想到這種打法，雖然看起來很滑稽，但其實卻是眼下最合適的。
不過秀兒姐，有一點我還是沒想明白。”
“什麼？”
“這頭多佛惡魔既然已經跟我們交上手了，我們應該已經被它們發現了，難道它們還是無動於衷嗎？”
“這個不好說。”雲秀兒說道，“因爲到現在爲止，我們依然不清楚多佛惡魔的智力水平。
它們如何理解自己處境，這是一個謎。
目前這頭多佛惡魔的處境是，身子不斷地在騰空，身邊有我們三人的神經信號，但是它本身，其實並沒有受傷，更沒有死亡。
所以這些情報，整個多佛惡魔種羣到底能理解到什麼程度，我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賭一下。
賭它們理解不了這種異常，反而認爲這是正常的。”
苗成雲問道：“那如果賭錯了呢？”
“賭錯了的話，我們將很快面對潮水一般的多佛惡魔。”雲秀兒慘笑道，“至於這一頭，多它一頭不多，少它一頭不少，反正我們死定了。”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苗成雲又問道。
“還能怎麼辦。”雲秀兒指了指窗外，“給他加油唄。”
車窗外，林朔正在不斷揮動追爺，將那頭跟悍馬車差不多大小的多佛惡魔打到半空，然後再接住。
只見他一會兒左手一會兒右手，時不時再雙手揮兩下，身體姿勢也在不斷調整。
那頭多佛惡魔，一開始還在半空掙扎幾下，後來似乎是適應目前這種狀況了，乾脆整個兒四仰八叉，腳爪慢慢地舒展着。
看這意思，好像是林朔給它的服務很到位，這會兒享受上了。
苗成雲看得是直搖頭，他是真沒想到，跟猛獸異種的戰鬥會打成這樣。
底下這個揮弓的，力氣是真大，同時投鼠忌器，不願直接下殺手。
上面這個騰空的，殼兒是真硬，被追爺這麼砸着屁事沒有。
“朔哥！”小八已經飛下來了，這會兒在低空盤旋着，似是對林朔的行爲有些不解：“你在玩什麼呢？”
“你還知道下來啊？”林朔一邊手裡忙着，一邊淡淡地說道，“要是指着你預警，我現在都凉了。”
“這真怪不了我啊，其他傢伙都在地上亂轉呢，就這頭東西最特別，是從地底下忽然冒出來的。”
“其他傢伙？”林朔問道，“在哪兒呢？”
“就在它們巢穴附近。”小八說道，“那羣傢伙看上去是急了，跑出來不少，全都散出去了，這頭是這個方向跑得最遠的。”
“這方向上還有嗎？”
“還有好幾頭呢，最近的離你們只有五公里了。”
“知道了，你繼續上去盯着。”
“好咧。”
等到小八重新飛回高空，林朔手上驟然發力，“嘭”地一聲巨響，將正在不斷拋接着的多佛惡魔打向了更高處。
緊接着，不等揮上去的追爺落下來，他擡起一腳踏在追爺弓身上，雙手拉住弓弦，臂力、腰力、腿力三力合一，全身的力量驟然爆發。
追爺被瞬間拉開，林朔右肩一晃，箭矢就位。
筆直向上，射擊！
瞄準的部位，正是之前他待在狄蘭的手術室裡時，無意中聽到的：
中軸線甲殼縫隙，從上往下數第三道條紋處。
這是苗光啓判斷的，多佛惡魔中樞神經最核心的部位。
雙手一鬆，箭矢消失。
一箭洞穿！
射完這一箭，林朔往後退了三步，任由這頭多佛惡魔摔落在自己面前。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等到這頭多佛惡魔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苗成雲才反應過來：
“他把這頭多佛惡魔殺了？”
“嗯。”
“爲什麼？不是說不能殺嗎？”
“因爲小八傳情報下來了，很快還有一頭。”雲秀兒一臉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我們兩人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拖住一頭這樣的多佛惡魔，所以他只能殺了目前這頭，騰出手來對付下一頭。”
“那萬一跟你剛纔說得那樣，所有的多佛惡魔都過來了怎麼辦？”
“沒辦法。”雲秀兒說道，“蜂擁而至是一種很大可能，但也僅僅是一種可能。五公里之外的那頭多佛惡魔，纔是擺在眼前的現實。
有些方式之前看可能是最優解，但隨着情報更新，已經變成一條死路了，所以他必須改變方式。”
“那我們兩人這趟到底是幹嘛來的？”苗成雲鬱悶地說道，“一點兒忙都幫不上。”
“你是司機。”雲秀兒苦笑道，“至於我，就是用來保證你這個司機頭腦清楚的，讓你別把車開翻了。”
兩人正在車上聊的時候，林朔一直站在原地沒動彈。
到了這會兒，他才伸出手，接住了一枚從天而降的箭矢，慢慢插回了背後的箭囊。
走回車邊，林朔看了看雲秀兒的臉色，說道：“你們倆在這裡等着。”
說完這句話，他扛着追爺，走向了沙漠的更深處。
落日西沉的光線，將他的身影拖得老長。
天快黑了。
看着林朔的背影，苗成雲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問道：“秀兒姐，你真要跟他爭獵門魁首之位？”
“之前還有些猶豫，現在確定了。”雲秀兒說道。
“確定什麼了？”
“確定爭不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