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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吏 - 第四百八十章 3杰字體大小: A+
     
            一月初春寒料峭,即墨郡守府外,三個人兩前一后,站成了品字形。

            位于右前方的是接受黑夫邀請,調到膠東做官的曹參。他從縣吏升到郡吏,還攀上了皇帝重臣的大腿,對蕭何所言”窮達以時“深有同感的曹參顯得精神抖擻,手扶著佩劍,眼中滿是期待,他躍躍欲試,但又想到要保持自己的干練形象,故不敢表露出來!

            左前方則是正在整理衣冠的蕭何,他卻沒有好友的興奮,右手細致地撫平左袖子上的每一絲褶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蕭何在思考事情,修長的臉上平靜如水,不知在想什么。

            “阿嚏!”

            唯獨二人中間靠后,已經沒了大胡子的沛縣劉季猛地打了個噴嚏,惹來蕭曹二人注意。

            “倒春寒,有點涼。”

            劉季揉了揉鼻子,隨口嘟囔了一句,滿不在乎地將手上的鼻涕往衣裳上擦了擦。

            劉季就是這樣一個人,跑要跑得干脆,就算是丟盔棄甲,老婆孩子全扔了,也絕不會回頭看一眼。

            但若他豪氣上來,決定做一件事時,也不會再鼠兩端。婚也結了,新娘呂雉也睡了,來之前和兄弟們喝干了兩個酒肆的酒,對著泗水迎風尿三丈,豪放的楚歌吼得兩岸都聽得到。

            既如此,還有什么好遺憾的?

            雖然,樊噲等人都以為,劉季是為了那一萬錢的事,來向黑夫郡守”報恩“的,都將他當成義薄云的大俠。但劉季清楚,自己是主動過來,把脖子放到斧鉞上。

            “季與尉郡守比,固不如也。”這是他對蕭何承認的事。

            兩饒地位云泥之別,那還猶豫個屁,既然對方不像是要置他于死地的,那就果斷服軟討饒啊。

            這一路上,劉季該吃吃該喝喝,沿途景致都曉有興趣,呼嚕打得震響,吵得隔壁曹參睡不好,所以一直不相信劉季得罪了封疆大吏,還以為是他與蕭何聯手戲弄自己呢……

            抵達濰水時,聽聞黑夫在此遇刺,膠東話他們聽不太懂,連比帶劃,竟然理解成“新來的官吏死了”。

            劉季大喜過望,蕭何面色釋然,唯獨曹參大驚失色,連忙追問后續。

            等溝通明白,得知黑夫安然無恙,死的是刺客時,三饒心情,又反了過來:曹參松了口氣,蕭何又變得心事重重,劉季則朝冰消雪融的濰水里狠狠吐了口唾沫,暗罵:

            “我當年在薛郡遇到的齊人,都齊士擅長技擊,足如飄風,怎這齊地的刺客,連那黑心郡守的皮都沒山?什么齊技擊,假的罷!”

            既然黑夫無事,劉季還是得硬著頭皮,跟蕭何來請罪。

            郡守府很大,一層層通報,一扇扇門遞進,最后到了郡守府門前,千里迢迢來到這的劉季,站如嘍啰……

            “郡守使平來迎。”

            陳平走了出來,笑容可掬地朝蕭何、曹參行禮,又看向劉季:“這位是?”

            蕭何正要代為介紹,劉季卻習慣性地拱手自報家門:“沛縣劉季。”

            陳平詫異:“便是郡守賀萬錢的那位亭長?”

            “正是他。”

            曹參見陳平本就有一身好皮囊,穿上長史官服后,更顯英姿勃勃,算起來比自己好要年輕幾歲,卻已經在北地郡干下了不俗的事業,更覺得自己的選擇沒錯。

            三人稍稍寒暄,陳平便引二人而入,郡守府是先前的即墨大夫府,占地不,但卻顯得有些雜亂空曠,黑夫的門客,帶來的女婢忙里忙外,陳平笑道:

            “吾等剛搬進來沒幾,一切仿佛草創,不易啊。而這膠東之政,也如同這宅邸,空地上需要新起屋舍,破屋子需要拆掉,還能住饒庭院也要清掃,冉用時,方恨少啊!”

            他話里的話,聽在蕭何、曹參耳鄭

            等進了庭院,四人才現,黑夫沒有高坐廳堂等他們拜見,而是先一步站在院門處,負手笑道:“曹獄掾,來何遲也?我可將你盼來了。”

            曹參本來擔心,黑夫當日欲征辟蕭何不果,才招攬了自己,如今見蕭何同來,或許會將注意力放在蕭何身上,自己又要回到昔日萬年老二的地位了,卻不料,黑夫卻先和他打了招呼!

            曹參一激動,搶步上前,長拜道:“過亢父時遇到大雪,故來遲!還望郡守勿怪。”

            “豈會怪罪,膠東不少位置,都已經空出來虛位以待了。”

            黑夫扶起曹參,才看向緊隨其后的蕭何:“蕭吏掾也來了?”

            蕭何也長拜道:“蕭何拜見尉郡守。”

            他是不來,卻又來了,氣氛有點尷尬。主君有意求賢,不能埋汰蕭何,陳平便主動做那個壞人,嘿然道:

            “蕭吏掾,我方才忘了問,你不是,父母在,不遠游么?”

            蕭何嘆了口氣:“當夜蕭何歸家后,家母知郡守問我入仕之事,便怒斥何,郡守以兩千石之位,問一區區吏,以下絕上,無禮,便勒令我向縣里告假,親自來膠東向郡守賠罪……”

            黑夫心里呵呵,嘴上卻贊道:“真賢良母也,能怪能教育出有蕭君這樣的兒子。”

            蕭何又道:“此為其一,何此來,還有第二件事。”

            他示意身后的劉季過來,劉季也知道該輪到自己了,便大步上前,恭敬地朝黑夫下拜:

            “沛縣劉季,特來謝郡守賀萬錢之禮!”

            ……

            雖然蕭何出主意,讓劉季學廉頗,負荊請罪。但劉季想了想,還是不干,雖大丈夫能屈能伸,但請罪是一回事,搖尾乞憐是一回事。若真那么做了,且不不一定能活命,日后回沛縣,恐怕也要遭人笑話。

            所以,他既沒有脫衣服,也沒有往捆樹枝,而打算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將性命挽回來。

            “原來你就是劉季……”

            黑夫看向劉季,此人四十上下年紀,高鼻梁、寬額頭、短胡須,在刮了胡子后,和那個外黃時見到的游俠兒大不相同,唯一似曾相識的,是他的眼神。

            自從一年前,讓族弟在沛縣開個家紅糖坊,開始打聽本地人物后,很快就找到了剛從咸陽服徭回來的泗水亭長劉季。

            沒辦法,這廝是沛縣的風云人物,就算糖店的伙計不刻意打聽,有關他的故事也時常在市肆流傳:劉季的豪爽好施,好酒好色,今上了曹寡婦的床,明在酒肆喝得爛醉如泥,躺在地上睡著了,而兩家酒肆的老板娘卻甘心折了酒券,讓他免費喝……

            隨著消息漸漸傳回,黑夫便注意到了一些“巧合”:劉季幾年前去魏地當過輕俠;去年冬,他和許多沛縣人在咸陽服徭,還見到了伐匈奴凱旋的三將軍,目睹秦始皇車駕;去的時候,劉季一把美須髯,回來時,卻剃成了短須,理由是鬧虱子,下巴癢。

            結合種種跡象,劉季,很可能就是黑夫在外黃城頭和咸陽城看到的那個大胡子游俠!

            感慨緣分的同時,黑夫也定下了今年的沛縣之行,既要挖一挖沛縣的人才,也想嚇嚇這家伙,看他到底是李逵還是李鬼!

            本想著,劉季吃了那萬錢一嚇,可能會直接跑路,提前落草。但沒想到,陰差陽錯間,他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你千里迢迢來膠東,就為此事?”

            劉季被黑夫盯得毛,也豁出去了,索性承認道:“除此之外,劉季還要向郡守請罪!”

            “哦?你何罪之有?”

            “郡守笑了。”

            劉季一摸自己下巴:“八年前在外黃,季與郡守見過一面,一年前在咸陽街頭,郡守在御前行車時,也看到了我!后來,還派冉徭夫營地找尋,季就算刮了胡須,躲了許久,還是被郡守找到家中去,既如此,季甘愿受懲!”

            黑夫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更顯得高深莫測,只是笑道:“我只是覺得你面善,你又是如何認出了我?”

            劉季也不慌亂,咧嘴笑道:“當日吾等在北門街掃雪,遇皇帝御駕經過,都擠著看熱鬧。當時,有三將軍伐匈奴歸來,夸功而行,上郡蒙將軍位最高,一車當先,威風凜凜。其后為李將軍,白紅袍,似悲似喜,抬頭時傲視全城,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事后,眾徭夫皆言,蒙、李二將軍,英雄也,唯劉季曰不然……”

            他正色道:“季言,蒙、李二將軍雖非常人,然御駕之前,黑面將軍,方為英雄也!”

            劉季到這里,已經滿口胡話了:“多年前雖只是外黃城頭一見,但劉季已記住了郡守的英雄之姿,豈敢忘之?當日郡守只是一屯長,不過七八年,卻已為兩千石,夸功御駕之前,權傾一郡,這樣的人物,當然是英雄!”

            蕭何皺了皺眉,曹參有些驚訝,陳平則上下打量劉季,將他重新認識了一遍。

            普通的亭長,到了郡守面前,緊張得話都不出來了,但這劉季還能侃侃而談,真不一般!

            黑夫卻大笑了起來:“居然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因我面黑好認呢!”

            “這……”

            黑夫這波自黑,讓蕭曹劉這他口中的“沛縣三杰”猝不及防,不知該怎么接,唯獨陳平倒是習慣了。

            劉季知道自己不能停,繼續胡謅道:“劉季對誓,我當年雖被張耳蒙騙,為其守城,但事后追悔莫及,再未敢對抗陛下兵。之后又放棄輕俠身份,試為秦吏,為官府緝盜捕寇,還因功升爵為上造。我多年來兢兢業業,只想當一個好秦吏,便是受了郡守事跡的勉勵……”

            “但不管如何,季當年得罪郡守,如今是殺是赦,季皆聽之!”

            言罷,他長拜及地。

            黑夫微微點頭,卻未置可否,這時候,蕭何也為劉季求情道:

            “郡守,何聽聞,從前管仲差點射殺齊桓公,齊桓公卻拋棄射鉤之仇,而讓管仲輔佐自己,于是齊人歸心。晉國的寺人披曾奉命追殺公子重耳,重耳成為晉文公后,卻饒恕了他,于是晉國諸卿歸心。”

            “如今郡守赴任關東,殺一布衣如攝蟲蟻,卻無益,但若寬恕之,則必得寬仁之名,關東之士聞之,必如水之歸下,何愁幕府無人,膠東不治?”

            “還望郡守能饒劉季一命,他當年雖有過,但已洗心革面。”

            大伙都是鄉里鄉親,曹參亦昧著良心為劉季項。

            黑夫卻笑道:“我可不敢與齊桓晉文相比,但既然蕭、曹二君固請,我便饒劉季一次,又有何妨?不過我有一句話,要單獨問問他,還請二位先進去稍坐。”

            言罷,黑夫示意陳平帶蕭、曹二人入室。庭院里,便只剩下站著的黑夫,和下拜不起的劉季了,遠處有三三兩兩的門客,佩劍觀望。

            二人久久無言,劉季很是忐忑,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這關算是過了沒?卻聽黑夫道:

            “劉季,起來罷。“

            黑夫一比手,又邀劉季在院中石案上坐下,甚至還親手為他倒了一盞酒。

            酒水清澈,映照著劉季的臉,他不明所以,抬起頭看向黑夫。

            “喝吧,沒毒。”

            黑夫卻徑自一飲而盡,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

            劉季也不管了,咧了咧嘴,一口干了,大贊好酒。

            黑夫又給劉季滿上一盞:“劉季,本吏再想問你一件事。”

            “郡守請講。”

            黑夫看向他:“你在咸陽時見了本吏,覺得與蒙、李相比,我才是真英雄?”

            劉季捧盞,一本正經地道:“然!蒙、李雖然有些本事,但也是靠了其祖、父功勞,才能順利為將。反觀郡守,以黔之身,一步步往上升,而為封疆大吏,不亞于蒙、李,真是吾輩榜樣!壯哉!缺敬郡守一盞!”

            黑夫止住了他,拋出了一個要命的問題!

            “你見到我身后的皇帝車駕,富麗堂皇,六駿架轅時,心中想的,又是何事!?”秦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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