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那場冥夢內，冥坤子曾站在王寶樂的面前，目中帶着溫和，可臉上卻擺出嚴厲，問了王寶樂關於修行之事。

“寶樂，我冥宗弟子，引魂之後，當如何？”

“師尊，引魂之後，當據道心於天道輪迴所感，爲魂畫屍顏，定命運，牽因果線，隨後完成一切，便可送其順利入輪迴，讓天道審覈，若通過，則開啓新生，若不通過，則代表我冥宗弟子修行還不夠。”

“善。”

王寶樂睜開眼，看着自己踏入光門內，出現的第三層世界，望着此地於無盡的白雲間，獨立存在，除白雲之外唯一映入目中之物。

那是一座山崖。

山崖前，放着一張案几。

案几上，有一支筆。

那是屍顏筆。

看着這一切，他想起了冥夢，想起了曾經自己所學的一切，同時也終於明白了這冥皇墓，爲何如此奇異。

“那是因爲……此地既是墓地，又是試煉，也是……傳承。”

“所以此地的一切，都是爲了去驗證，去考覈，去選擇，能獲得冥皇傳承的弟子。”

王寶樂輕聲喃喃，側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冥河內，那裏面數不清的魂，沉默中向前一步走去，到了山崖旁，坐在了案幾前。

他的眼睛又一次閉合，似在回憶ꓹ 也似在沉浸，直至半晌後ꓹ 王寶樂雙目睜開的瞬間，他的目中平靜，左手一揮ꓹ 頓時四周白雲涌來，融入他身邊的冥河內ꓹ 沉入其內的衆魂中，隨後……陣陣感應浮現在王寶樂心頭ꓹ 他好似看到了一張張面孔。

片刻後ꓹ 王寶樂擡起右手，拿起了放在案几上的筆，隨着一縷魂光，從冥河內飛出，漂浮在他面前，王寶樂神色從容，帶着認真ꓹ 好似回到了當年冥宗內，在這魂光上ꓹ 開始了勾勒。

畫屍顏。

屍顏難畫ꓹ 難在不允許有絲毫錯誤ꓹ 因一個筆誤ꓹ 影響的就是此魂的來生，一個意外ꓹ 就會讓自身道心ꓹ 受到了影響。

更不能有私心ꓹ 如當年師兄，就是因那一縷私心ꓹ 從而在未來的選擇上，走了錯路。

王寶樂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畢竟……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畫屍顏了，甚至自身的路，與冥宗都是相悖的。

“但這也是一份因果。”王寶樂搖頭，讓自己更爲平靜後，一筆一劃，爲眼前之魂勾勒，漸漸出現了身軀，漸漸出現了容顏，漸漸定了性別。

在這過程裏，他的手不抖，哪怕他有些生疏，但他的心態卻處於那種神靈之列，這種超然，似無形中使得王寶樂此刻，渾身上下，散出陣陣道的韻味。

此道，是天道，是冥宗之道。

一聲嘆息，在這片世界之外，在浩瀚的冥河之外，輕聲迴盪，可卻傳不入任何人心，傳不入絲毫旁人心神，唯在冥河外，虛無裏的塵青子心裏，久久不散。

塵青子的眼睛，似可以穿透一切，看到發生在冥皇墓內的一切。

他看到了在那廟宇內之前發生的事情，王寶樂的經歷，讓他沉默，他也看到了王寶樂離去後，廟宇內的衆人漸漸甦醒，進入到了下一層。

他也同樣看到了，在那倒塔的第一層裏，王寶樂的四周原本存在了無數的殺機，這些殺機足以將王寶樂神魂抹去。

直至王寶樂那一拜之後，放棄了所有的抵抗，露出心神，展現自己的善意後，那些陰魂才慢慢消失。

同樣的，他更是看到了在王寶樂離開後，進入這第一層的那些冥宗修士，裏面有大半，私心不善，死在其內。

還有在那第二層裏，王寶樂的引魂，以及第三層中的屍顏，這一切，讓塵青子的嘆息，再次迴盪。

王寶樂，的的確確，是冥宗重新崛起的希望。

因爲無論在他之前，還是在他之後，沒有人可以引魂七國，他是最多的一個，也沒有人能如他那樣，保持超然，不受影響，默默畫着屍顏。

但……偏偏道是不同的。

所以這一切，唯有嘆息，直至他的目光更爲深邃，看到了在下面的幾層裏，有兩個身影，在艱難的前行。

一男，一女。

女的是那在外隱藏實力的準冥子，男的則是其貌不揚，很沒有存在感的另一位準冥子，這兩位，此刻在一起，他們的身影，於塵青子的眼中，似在慢慢融合。

“冥禁陰陽法，歸一成大道，不想成爲備選，所以更拼麼，可始終還是缺了一份……氣運啊。”塵青子凝望片刻，收回目光，看向了……冥皇墓的最深處。

那裏，有一口棺槨，棺槨旁，盤膝打坐一道身影。

這身影模糊，但卻有滄桑的氣息，帶着無盡歲月之意，瀰漫在這最後一層裏，似能察覺到塵青子的注視，這身影擡起頭，睜開了眼，隔着墓地，隔着冥河，與塵青子相望。

“師尊……我要冥皇遺骸，您不給，那麼小師弟去的話，您……會給麼？”塵青子低頭，輕聲喃喃。

這身影，是守墓之人，也是……他的師尊，也是王寶樂的冥宗師尊。

他的道號，是……冥坤子！

時間流逝，王寶樂沒有去在意過去了多久，也沒有去考慮，是否有人在觀察自己，甚至都沒去理會，在他之後，一樣進入這第三層之人。

他也沒有去考慮，爲何自己之後，進入這第三層之人，依舊身邊有魂被牽引，畢竟他算是將上一層的魂界七國，全部引魂。

這些，不重要。

無論是第二層是否無始無終，魂界不斷，無論是此地來者，一個個在看到他後，都露出警惕之意，無論是隨着來人的出現，四周的白雲又浮現了一座座山崖，都無法引起他的在意。

此刻的王寶樂，眼前只有屍顏。

他一筆一筆，直至將所有的魂，都按照浮現在自己心神中得感悟去勾勒出來，直至自己身邊冥河消失，這些被他畫了屍顏的魂，形成一個個光點，環繞在他四周，使得他整個人在這一刻，光芒萬丈。

更有神聖之意在其身上浮現，使得四周到來者，紛紛目中複雜。

到了這個時候，王寶樂的心神才慢慢恢復。

“接下來，是去定命運。”喃喃間，王寶樂的前方，光門自行出現，他站起身，一步走去，帶着身邊所有已不再具備死氣，而是有了生機的新魂，一同踏入。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去看身邊絲毫。

他只是感覺，有兩道目光，一個在上，一個在下，都在凝望自己，在上的他可以明悟是誰，但在下的……他不知曉。

但他能感覺到，隨着自己一層層的走去，那種召喚，那種牽引，越來越清晰，隱隱的，在走入光芒，進入下一層後，他的心底還多了一些親切與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