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蝦一剝，烤串一擼，氣泡水與啤酒沫齊飛，辣椒粉與孜然料並存。

兩杯啤酒下肚，為今晚所有消費買單的孫公子就倒了。

Burberry的格子襯衫貼在了廉價的塑料桌子上，衣袖上還沾了一看就很難洗掉的紅色的小龍蝦的湯汁，只需要兩杯冰啤酒，孫繼凱就基本告別今天的夜宵了。

還好孫公子提前把賬接了，不然這上一本的架勢季鴿子和江楓都有點吃不消。

光腰子就點了40串呢。

和上一次剛醉倒就開始罵全家不同，這一次孫繼凱醉倒之後沒什麼反應，爬在桌上閉著眼不動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

季月正大口嚼著烤雞心，見孫繼凱酒品突然變得這麼好了有些不習慣，道：「他這是不是醉得太厲害了直接倒了啊？」

江楓把嘴裡的羊肉咽下去，有些噎著了趕忙喝了一口可樂：「沒啊，和上次一樣就喝了兩杯啊，第二杯都沒倒滿。」

「可能是太累了吧，他剛剛來的時候就有點無精打採的。」吳敏琪道，伸手指了指前面她夠不著的麻辣鴨頭，「夏夏，幫我遞下那盤鴨頭。」

季夏連忙放下手中的小龍蝦把鴨頭遞給吳敏琪。

季雪一直沒說什麼話，她和孫繼凱本來就不熟，這次也就是單純地來蹭個飯，看見孫繼凱這也樣子沒由頭地感嘆了一句：「我覺得他也挺倒霉的。」

季月：？

季月看了看孫繼凱的Gucci和Burberry，又看了看自己的淘寶爆款，回憶了一下這些天看到的報道，最後想了想今天這頓是誰買單。

「可能吧。」季月面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怎麼說呢，她可能終於親眼見到了活著的除了錢一無所有的人。

大家突然都沉默了。

一切都冷卻了下來，就連桌上的燒烤也是，明明裝著蒜蓉花甲的錫紙盒還冒著熱氣，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失去了溫度，就連燒烤攤上特有的煙火氣和熱鬧都變成了隨時可以被忽略的背景音。

氣氛突然一下變得如此詭異，吳敏琪抓著鴨頭啃也不是不啃也不是，季夏悄悄咽下嘴巴里的肉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章光航盯著手中烤大蒜的簽子似乎是在考慮是吃還是放下。

突然，孫繼凱動了。

他噌地一下直起了身子，艱難地半睜開眼，臉色寫滿了我是醉鬼，嘴巴微動在用十分微弱的聲音嘟囔著什麼。

孫繼凱張開了嘴：「我覺得……」

然後又倒了。

眾人：……

「看來是真醉倒了。」江楓感嘆道。

章光航快速擼完簽子上的烤大蒜，即使他是一個正在吃大蒜的帥哥也不能掩蓋他是一個帥哥的事實。章光航放下籤子，喝了一口橙汁，待準備工作全都做完了，緩緩開口道：「明天的試菜，你們沒有什麼其它的想法嗎？」

「啊？」江楓被他這個問題直接給問懵了，反問，「明天不是孫繼凱他們試菜嗎？和我們沒關係吧？」

「我說的不是他們的試菜，是盛夏宴的試菜。」章光航道。

這下大家都提起了興趣，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包括每天只能在廚房打雜偶爾做酥餅的季夏，都是盛夏宴的參與者。

「盛夏宴？」季月往嘴裡扒了兩口牛肉炒粉，「那個不是還沒定菜單和時間嘛，不過邀請函我們都寫好了，消息也已經放出去了正吊著大家的胃口呢，就等你們出試菜結果確定菜單了。」

「其實基本上也確定了吧。」吳敏琪繼續啃鴨頭，「江楓的雞豆花，三爺爺的清蒸青鱔和百味湯，江爺爺的德州扒雞，現在就等孫師傅和邱師傅的試菜結果就能確定菜單，都是之前沒上過菜單的新菜，有什麼問題嗎？」

德州扒雞老爺子和江衛明原先在健康炒菜館的時候做過，來了北平之後因為兩人不怎麼下廚的緣故就沒想起過這道菜，是盛夏宴老爺子實在是不知道還能上什麼能展示他實力的新菜才拉出來湊數的。

盛夏宴原本就是用來搓頂層餐廳的銳氣打響反擊第一槍的，自然要派出泰豐樓實力強勁的廚師。就算單挑可能錘不贏阿諾廚師，群毆也要把他捶死。

「你們就沒有想法嗎？」章光航問道。

「想法？」吳敏琪和江楓異口同聲。

「我覺得我是水平……」吳敏琪有些猶豫，「可能不太夠吧。而且盛夏宴要求上的全部都是新菜，我拿手的那些菜都不夠格，就別說是新學的那些了。」

江楓倒是品出了章光航話里的意思：「老章，你是不是有些想法？」

章光航點點頭：「上次去頂層餐廳吃過那份烤全雞后，我就一直有些想法，正好前段時間也取得了一些成果，所以想在明天試菜的時候試試，看看能不能上盛夏宴的菜單。」

章光航此話一出，眾人接驚。

他這句話翻譯一下就是，我最近新創了一道賊好吃的菜，很有自信，準備明天做給你們嘗嘗看看能不能上盛夏宴的菜單。

自創菜，這大概是每個廚師的終極理想了。

別說是自創了，就算是對經典菜進行改良，改良的結果令絕大多數人稱讚都是一件值得吹噓一輩子的事。

不是每一道自由發揮的菜都能叫自創菜，像是香蕉炒番茄，藍莓燉梨子，西紅柿炒火龍果那都只能叫黑暗料理。到了章光航這種水平的廚師，能夠對別人說出自己最近琢磨出了一道新菜邀請大家前來品鑒，就代表他對自己的自創菜十分有信心。

料理髮展至今，尤其到了信息互通交流頻繁物流快捷的現在，曾經因為南北之隔註定很難出現在一個盤裡的食材只要一個電話就能相遇，烹調方法能創造出來的都已經創造出來，優秀的前人已經幫後面的小輩把每條值得探索的路都探索了，想要再走出一條全新的路就變得尤為艱難。

這也是為什麼孫冠雲的廚藝算不上頂尖卻是公認的粵菜大師的原因，真正的大師要麼廚藝頂尖足夠服眾，要麼能超越前人推陳出新。

「你的菜取名了嗎？」吳敏琪問道。

「果香雞。」章光航道，「名字不是很好聽，等明天做出來還要麻煩你們幫我想個好名字。」

吳敏琪點點頭，若有所思。

被章光航這也一打岔，大家聊天的重點就轉向了明天的試菜，吃吃喝喝聊聊天，大夥就這也一路吃到了十二點多，一直到桌上的燒烤被一掃而盡，季夏喝完最後一口可樂打了一個充滿了孜然味的二氧化碳嗝才散場。

「老章你先回去吧，孫繼凱就住我樓上我把他扛回去就行。」章光航本來想幫忙把孫繼凱抗上去的，聽江楓這麼說就作罷，點點頭開車回家了。

這頓夜宵一共就上了兩瓶啤酒，季月一瓶孫繼凱一瓶，章光航因為是開車來的不能喝酒，季月酒量尚可，一瓶啤酒下肚與往常無疑，還幫江楓搭把手把孫繼凱拖進了電梯。

孫繼凱住16樓。

拖進電梯的時候有季月幫忙，拖出去的時候就只有江楓一人了。孫繼凱睡得死，整個人死沉死沉的，這段時間天天宅在家裡點外賣吃麻辣燙還胖了幾斤。人又不像快遞那樣想怎麼抗都行，江楓把孫繼凱拖出電梯的時候動作太大還不小心踹了他一腳，把孫繼凱踹醒了。

就算醒了，也是個醉倒的酒鬼。

「孫繼凱，孫繼凱。」江楓拍拍孫繼凱，「醒了沒，醒了你就自己去洗澡，我先走了。」

孫繼凱趴在沙發上，光看眼睛分不出是閉著的還是睜開的，眼淚從眼角溢出，嘴巴張張合合，正無聲地呢喃。

江楓通過口型看懂了其中兩個字，非常好懂的兩個字。

爺爺。

江楓嘆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他覺得此時的孫繼凱有些像他之前在記憶中看見的年少的老爺子，同樣離開家鄉，心中有著相同的信念，只不過孫繼凱的開局要比老爺子當年好太多了。

他想到了孫繼凱曾經的經典中二名言。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只希望多年之後，他能以一種全新的口氣再說這句話吧。

江楓把鑰匙放在玄關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