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孝然苦笑：「奶奶，我都上高中了。」

「都一樣。」江孝然奶奶笑眯眯地接過剛從房間里出來的江延路手中的碘酒，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小心地處理江孝然臉上的傷口。

林娟雖然對江哲剛才的態度很不滿，但畢竟是大過年的馬上就要吃年夜飯，現在發作難免傷了和諧。她只能先忍著不說話，面上的表情依舊不太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江楓站在這幾人之中能明顯感覺到除了剛到的江孝然一家之外，在座的每個人都有問題。

江哲突如其來發神經式的挑釁完全是沖江孝然一個人來的，他雖然對所有人態度都不好卻不怎麼敢看江永，十分懼怕這個叔叔。

江孝然奶奶從進門開始就在無視大兒子一家，很顯然之前江延路一家做了什麼觸怒了她。江延路的妻子在被所有人忽略的同時也忽略了所有人，江楓用陪江奶奶多年看家庭倫理劇的經驗敢打保票江延路的妻子和林娟的關係並不好，可能也是因為過年的緣故故作和氣，剛才避重就輕的訓斥兒子也只不過是裝裝樣子。

江延路就更不用說了，他幾乎把有求於人四個字刻在了自己臉上。

江楓在屋內來回走動，努力想觀察每個人臉上的神情，想從他們虛偽的表情之下看出一點內心真實的想法。

看來看去，江楓除了江哲誰都沒看透，畢竟像江哲這樣把我是個混蛋這幾個字刻在臉上的人不多見。

大多數混蛋都會偽裝一下，像江哲這樣連戲都不會演的混蛋也算是稀有品種。

江孝然也沒留給江楓很久的觀察時間，他雖然自稱已經上高中不再是個小孩子了卻依舊干出了每個小孩子都會幹的事情——溜進廚房看長輩燒了什麼菜。

在這個記憶里江楓的活動範圍很窄，他只能離開江孝然5米左右。這麼短的距離大大限制了他的行動，他根本去不了廚房，不然他早就溜進廚房看江衛明燒菜而不是站在客廳玩高難度版的誰是卧底。

江孝然進到廚房的時候江衛明正坐在燒火口的小板凳上發獃。

江楓在看見江衛明的時候，都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人是10年前的江衛明。

他看上去太老了。

穿著單薄的棉衣，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白髮蒼蒼，皮膚鬆弛，眼神暗淡，雙眸無光，找不出一點精氣神。

就像是一個被歲月蹉跎的老人家，喘口氣都費勁，行將就木。

「爺爺。」江孝然叫了一聲。

「然然來了呀。」江衛明臉上掛著他的招牌笑容，看見江孝然之後才多了幾分生氣，「在外邊等急了吧，馬上就開飯。」

「你的臉怎麼了？」江衛明在說完之後才發現江孝然的臉上有傷。

「剛才在村口摔了一跤。」江孝然道。

江孝然十分熟練地掃了一眼放在廚藝台上已經做好的菜，他們家因為人不多的原因每年年夜飯都是做七菜一湯。

廚藝台上的幾道菜顯然江孝然都吃過很熟悉，並不覺得意外，之後他將目光投向了灶上的蒸鍋。

蒸鍋的鍋與蓋子之間還封了一層草紙，這是為了更好的鎖味，江孝然不懂這個好奇地問道：「爺爺，鍋里蒸的是什麼呀？蒸蛋嗎？」

「清蒸青鱔。」江衛明笑眯眯地道，「這些青鱔是衛生今天早上拿過來的，肥美得很，在這個時節尤為罕見。每年青鱔正肥的時候你都不在家裡，清蒸青鱔你也沒吃過，我就想著今天晚上做了讓然然嘗嘗看。」

江孝然雖然不知道青鱔是什麼東西但還是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口水：「好吃嗎？」

「當然好吃，然然不喜歡吃薑爺爺就給你配其它蘸料，絕對好吃。」江衛明道。

江孝然目光灼灼地盯著灶上的蒸鍋。

江衛明看見小孫子這個樣子笑得更和藹了：「再蒸幾分鐘就可以出鍋了。」

江孝然就站在旁邊守著。

江衛明給江孝然拿了一小碗灑了些許鹽巴的油渣，讓他一邊吃一邊等，順便跟他聊會天。

「然然，你們今年是坐火車來的，還是開車來的？」江衛明問道。

「火車票沒買到我爸開車來的。」江孝然咔吱咔吱嚼著油炸，「爺爺，您這個油渣炸的都比我媽炸的香，我媽炸的油炸可老了。」

「今天剛炸了半盆油炸，然然要是喜歡等一下全帶回去，回去讓你媽用油炸給你炒腌菜吃。」

江楓在旁邊羨慕到質壁分離，江孝然原先這是什麼神仙待遇啊，他和幾個堂哥做夢都不敢想啊！

「高中學習累嗎？」

「還好，感覺和初中一樣，就是英語難了點，完形填空一錯就錯一半。我媽在家裡天天逼我做英語完形填空，今天走之前還在做，還有……」江孝然跟江衛明聊起了學習。

他也只能聊這個，作為一名普通的天朝高中生，他從邁入高中校門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中就只剩下學習，畢竟這個時候智能手機還沒有被發明出來。

江孝然就這樣一邊吃油渣一邊同爺爺抱怨學習抱怨了幾分鐘，一直到自家奶奶進來才停嘴只吃不說。

「飯好了沒？」江孝然奶奶問道。

「快了，你們先把這些菜端出去吧，清蒸青鱔馬上就能出鍋。然然，先別吃了等下再吃，幫爺爺把這兩盤菜端出去。」江衛明開始分菜。

江孝然連忙放下裝著油炸的小碗開始幹活。

江衛明趁機小聲問道：「你跟小永說了沒？」

江孝然奶奶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聲音同樣很小：「說什麼說，這種破事要說你去說，我可沒這臉。」

「你知道剛才老大那一家在外面都是個什麼態度嗎，那是求人的態度嗎？除了老大那個窩囊廢個個都是大爺，我這是大過年的不願意說。」江孝然奶奶聲音越來越大，連原本已經往外走出兩步的江孝然都注意到了。

「小聲點，別當著孩子面說這個。」江衛明勸道。

江孝然：？

「然然，你先把菜端到客廳去奶奶有些話要跟你爺爺說。」江孝然奶奶勉強笑道。

「哦。」江孝然端著菜走了出去，然後貓在門邊開始偷聽。

江楓：……

妙啊！

江孝然蹲在門口偷聽，江楓就明目張胆的站在廚房裡面聽。

「老頭子，這事真不是我偏心。而且要說偏心這麼多年我們倆也是偏心的老大，有些事情是沒有擺在明面上說，要是擺在明面上說誰的面子上都不好看。」江孝然奶奶強壓怒氣。

「現在根本就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再說，我們兩個有錢嗎？我們兩個一把老骨頭了，成天待在鄉下能有幾個錢。你看看小哲現在這個樣子，要是延路再不管教他，照這個狀況發展下去，別說把我們兩個的棺材本給拿出來，把他的棺材本也給拿出來都不夠小哲敗的！」

「我知道，可是，可是…可是延路現在也沒有辦法了，15萬，這麼大一筆錢他哪拿得出來，總不能讓他把房子賣了或者讓小哲真的進監獄啊。」江衛明臉上寫滿了妥協。

「你……你就慣著吧，你看看把他們爺倆慣成什麼樣。」江孝然奶奶氣到說不出話來，「反正要開口你去開口，這個話我是說不出口。你不心疼老二我心疼，都是從我肚子里生出來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就偏心吧你。」

說完江孝然奶奶就要離開廚房，連菜都不想端。

江孝然貓在門口其實沒聽見什麼，探了半個頭出來也沒聽清，主要是外邊風大啥都聽不清。

江孝然見奶奶轉身要往外走連忙撒開腿就往客廳跑，他這邊跑了江楓還在廚房裡邊毫無準備，整個人被空氣牆撞著走一下就撞倒在了地上。江孝然跑得又快江楓連爬起來的機會都沒有，一路被拖到客廳整個人躺在地上都不想起來，感覺自己剛才被十幾個壯漢圍毆暴打。

「你這孩子跑什麼呀，小心把菜給灑了。」林娟抱怨道。

江楓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只想抓著江孝然怒喊。

「你跑什麼呀！」

記憶里這麼多偷聽別人說話的，你是我見過最差的一個！

辣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