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平安覺得尷尬已經無以復回的時候,牧如風再度開口了:“平安,我現在才弄清楚對你的感情我很抱歉,但是你現在才十五歲,什麼都還來得及,你還可以慢慢物色更好的夫婿人選,我會祝福你的。”
“你閉嘴!”夏平安抖着脣大吼了一聲,紅了眼眶,幽怨的瞪着他。
平常他不喜歡說話也不愛解釋,她總是嫌他像塊木頭一樣不懂得迴應別人的情感,可是他現在一直在說,不停的說,她一下子又覺得他好聒噪,她寧可他像以前那樣,什麼都不說。
尤其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都不是她想要聽的。
偏偏他今天跟吃錯了藥一般的,仍舊自顧自的說着:“平安,我看着你被別人擄走,我着急,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相信找了別人也一樣着急,我想讓你自己逃走,那是因爲你是女孩,保護你本來就是應該的,摔下來的時候我不想讓你受傷,那也是因爲我把你當妹妹。”
“所以,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無論你多麼不想放手,我也沒有辦法把兄妹情轉化成愛情,平安,退婚吧,這樣對你不公平。”
“你閉嘴,不要說了。”夏平安捂着耳朵,用力的吼着。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難堪過,她堂堂一個公主,竟然被人當面拒絕,而且對方還像怕她不死心,死纏爛打一般,拼命的將話說絕了,讓她在他面前再也擡不起頭來。
她喜歡他,所以她活該就該吃這場虧受這場辱是吧?
他把她的尊嚴跟面子都放在了腳底下拼命的踩着,還面不改色的跟她說,一切都是爲了她好。
是不是無情的男人都這樣?
如果是對着他真心喜歡的女人,他大概就說不出這種話了吧?
此刻他的話,字字如尖刀一般的刺進她的心裡,冷血殘忍得近乎無情。
“平安,你別這樣。”牧如風咬了咬脣,指尖蜷縮得更厲害了。
如果可以,他此生都不願意讓她難過。
可是,如果他這時候不狠心,以後她會更傷心,因爲他說不定真的熬不到兩年後就會死。
他寧可她現在陷得還不太深的時候,懸崖勒馬,找個對她好的男人嫁了,就算他以後真的死了,她也不至於太傷心吧。
至於他,也許真的會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靜靜的想她,然後直到死亡。
也許,這裡也不錯,如人間仙境一般,死在這裡也不虧的。
“牧如風,你知道你這人有多討厭嗎?開始還死活不肯退婚的樣子,我還以爲你有多喜歡我,而你現在在跟我說,只把我當妹妹,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所以你耍我耍得很開心啊?”
“最討厭的是,每每我追着你要回應的時候,你總是像塊木頭一樣死不出聲,這下好了,突然間開口說了你這輩子以來最多的一次話,可是卻字字不留情面,讓我覺得此刻站在你面前**裸的傻,而且還無比的犯賤。”
牧如風抿脣,不說話,只是看着她,心卻有如被車輪反覆的碾壓着,泛着劇烈的疼。
他強撐着最後一點意識,擡起眼皮看着她。
“看吧,又不說話了,我就討厭你這個樣子,需要你說話的時候你閉口不言,不需要你說話的時候你卻說個沒完,而且說出來的話還特別的讓人討厭。”
夏平安連轟帶炸的發泄完了之後便猛的轉身奮力的向前奔去,她在他面前,一秒鐘都待不了了,因爲她在他面前,顯得是那麼的一文不值。
她越是喜歡,她就顯得越卑微。
她不要連自己最後一點尊嚴都失去。
牧如風看着夏平安越跑越遠,那顆心終於落了回去,她應該會自己找路出去的吧,她身上還有木柯下的追蹤散,宮裡的人應該很快便會找到她,不必陪着他在這裡等死。
這裡連只活物都沒有,只有一些野果,時間久了人會虛脫,他反正也是一個快要死的人了,又何必連累她陪他一起死。
她的人生纔剛剛開始,不應該死在這種地方的。
這樣想着,牧如風躺了下去,閉了眼,意識沉沉的往下墜,無邊的黑暗一點點的將他吞噬,直到,徹底的沉睡了過去。
夏平安跑了半個時辰,天漸漸暗了,四周萬籟寂靜,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外面過過夜,此刻山風徐徐,她下意識的擼了擼手臂,四處張望着,到處空蕩蕩的,連只鳥都沒有。
夏平安回頭想,她幹嘛要跑啊?不就是被拒婚了麼?她又沒有死纏爛打,她又不是嫁不出去,她幹嘛要躲開啊?是他背信棄義要退退,無地自容的應該是他。
她爲什麼要給他騰地兒?幹嘛要跑啊?
夏平安往自己腦門上拍了一掌,暗罵自己一聲蠢,都快要給自己蠢哭了。
轉身,往回走。
可是,剛走了兩步,她一想又不對啊,都被人說成那樣了,她要是再返回去,不是要被人說不要臉了麼?
於是,再度轉回來,往前走。
路越走越靜,靜到有些可怕,她又想着牧如風手斷了,大晚上的一個人躺在那裡會不會死啊?
死了活該,誰讓他這麼耍她,還在這種時候傷她的心,就讓他作死吧。
可是,他好歹也是爲了救她才受的傷,如果她就這麼一個人走了,會不會太不講義氣了,就算他不喜歡她,可他們好歹也是青梅竹馬啊,她夏平安一向恩怨分明,不能在這個時候做這種事情吧。
天人交戰了片刻之後,夏平安最終決定,還是回去。
懸崖邊上。
洛息帶着一羣人牽着一隻狗站在那裡,面色冷凝,周身散發的氣壓低得幾乎令人窒息。
“氣味到這裡就斷了,怕是凶多吉少了。”雖然很不願意說出這個事實,但是迎着那麼多雙期盼的目光,洛息也只好實話實說。
“不會的,以他們的性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跳崖的。”夏如意很瞭解這兩個人,不到逼不得已,他們是不會選擇自尋死路的。
“就怕他們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是不小心滑下去的。”牧曉風指了指旁邊那道滑痕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一個個面沉如水,有的甚至開始戲了眼眶。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要下去找。”牧曉風邁開步子朝旁邊走去,一定還有路可以走以下面的,如果不行,他就回去編一條無限長的繩子,把自己給吊下去。
總之,他不相信他們就這麼死了。
“等等我們,我們也一起去。”
身後的那羣人紛紛跟了上去,洛息衝着身後的屬下偏了偏頭,示意他們也跟着一起找路下去尋人。
牧曉風說得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萬一還活着呢,他們就這麼放棄了,說不定就真的把他們置之於死地了。
崖底下。
夏平安返回了之前掉下來的那塊地方,天開始暗了下來,她果然在湖邊看到了牧如風的身影。
他仍舊躺在那個地方,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夏平安的心陡然一抽,泛起了一抹疼痛。
她不由得抽了自己一巴掌,暗罵道,夏平安,你可真是夠犯賤的,人家都把話說到那份上了,你還心疼他,這會兒要是看到你去而復返,指不定又要說你在死纏爛打了。
想到這裡,夏平安就衝着那邊的人影聲音清淡的道:“牧如風,我可不是回來死纏爛打的啊,我只是覺得你好歹是爲了救我受了傷,如果我就這麼一個人走了,有點不厚道,咱們好歹也是一塊兒長大的是吧,所以,你不要誤會也不要有別的想法啊。”
沒有迴應,夏平安以爲他淌聽到,於是又往前走了兩步。
她試探性的又叫了兩聲,仍舊沒有迴應她,於是她不淡定了,腳下生風的快步走了過去,蹲在他身旁,伸手拍着他的臉頰道:“哎,我就算是去而復返你也不用這麼裝酷吧,我告訴你......”
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住了,因爲她發現他臉上冷得沒有半點溫度,整個人看起來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昏迷了。
這個想法令她的心陡然一顫,一股慌亂漫上心頭:“喂,你別裝死啊,你剛纔還理直氣壯的趕我走來着,這會兒我雖然回來了,但是真的不是因爲擔心你受傷躺在這裡着涼,以後也不會纏着你,所以你趕緊起來吧。”
地上的人仍舊沒有反應,夏平安的心徹底慌亂了,他不就傷了手麼?至於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麼?
怎麼辦?她不懂醫術啊,這裡又沒半個人影,天也越來越黑了,四周靜得好可怕。
原本還以爲回來會有兩個人怎麼着她都不會覺得太可怕,可是如今仍舊是她一個人瞪着眼睛看着四周靜悄悄的,連只蒼蠅也沒有。
而且相比起之前她一個人在半道上的時候,這一刻的恐懼陡然增大了兩倍,因爲地上躺着的這個目前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她腦子裡頓時又想起了之前逃到山洞的時候他也是這副模樣,渾身冷得跟死人一樣,臉上還直冒虛汗,她當時太慌了,忙着給他找藥,可是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藥。
他什麼時候需要靠藥物維持體力的?
這個疑問在她腦子裡炸開了花,眼前不斷的浮現出這段時間以來斷斷續續的畫面。
他貌似也不是第一次像這樣昏迷了,可是問他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又不肯說,就連那個大喇叭牧曉風都變得守口如瓶了。
怎麼辦?藥好像已經沒有了。
她不死心的再度搜索着他身上的口袋,想要再找出點什麼來,可是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找着。
她怕他冷,費力的將他拖離湖邊,然後去找了一些枯枝樹葉來升起了火。
火光照亮了周圍的景物,耳邊隱隱有火光跳躍的聲音,夏平安的心終於定了,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
“如風,你別鬧了,醒醒好不好,你不喜歡我,我退婚便是。”夏平安低低的念着,指尖劃過他的面頰。
倏地,一滴熱淚滾落,砸在他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