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天期限即將到來的幾分鐘裡，時間彷彿過得十分緩慢，每一分鐘對於霍華德來說，都如同煎熬。

在這過程之中，他一次又一次地讓自己下定決心——因爲他需要努力排除自己靈魂深處的、屬於路西菲爾原本的記憶的影響。

曾經的路西菲爾，身爲光明女神最爲出色的造物，稱得上是一個光明教會的狂熱分子，畢竟他的腦袋、他的思想都是光明女神親手打造的，自然把光明教會的利益放在最高的地位。

但這一世的霍華德卻不一樣。

他的腦子裡擁有很多凡間的記憶——而這些凡間的記憶，可以說，塑造了他這一世的性格。

他做出選擇的過程，便是一場自己與自己之間的戰爭。

於是，在這安靜的等待過程中，一輪血紅色的太陽從東邊冉冉升起，使得窗外的天空漸漸變得明亮起來，也把天邊的雲霞染成了耀眼的橘紅色，遠遠望去，彷彿一張濃墨重彩的油畫。

一縷陽光繞過窗簾，從窗外斜斜地照了進來，正好落在了霍華德的臉頰上，把他的半張臉照得很亮，另外半張臉則依舊浸泡在黑色的陰影之中，看上去模糊不清。

就在陽光把整間屋子照亮之際，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霍華德的眼前突然一陣模糊，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待到他好不容易看清楚周圍的事物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早已不知何時離開了自己原本所在的房間，來到了一間金碧輝煌的大廳。

這大廳裡的一切都是金光閃閃的，無比刺眼。

牆壁、地板、天花板，都彷彿是由金磚搭建而成，但不知爲何，又不顯得俗氣，反而給人一種肅穆莊重的感覺。

這時候，路西菲爾的記憶告訴他，這間屋子位於光明女神的神國之中，是光明女神用意念構建出來的殿堂。

整間殿堂都充斥着極爲神聖的氣息，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催促着殿堂中的人匍匐膜拜。

而與此同時，霍華德也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屬於路西菲爾的記憶也變得格外的活躍，隨時都有可能侵佔他的意志，佔據他靈魂的主導權。他只能依靠毅力，在此艱難支撐。

不知過去了多久，光明女神的虛影終於又一次出現在了霍華德的面前。

那是一個身穿白色長裙、擁有一頭閃閃發光的金髮的漂亮女人。

雖然她的面孔有一些模糊不清，但霍華德卻感覺得出來，那是一張無比精緻的、毫無瑕疵的臉，五官的比例彷彿經過的精確計算一般，無限接近於完美。

如果艾倫在這裡，他一定能夠輕鬆認出來，這個相貌完美女人，就是他在夢境世界裡見到的伊蘭妮·布萊特，光明女神神性的化身。

只聽見伊蘭妮·布萊特，或者說是光明女神，以一種平淡而清冷的嗓音對霍華德說道：

“路西菲爾，現在七天期限已經到了。我讓你考慮的問題，你現在考慮好了嗎？”

“我想好了。”霍華德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最近這幾天來，霍華德一直都在擔心這一刻的到來，心情十分緊張。可是，當他真正要對光明女神說出自己的答案時，他卻發現自己比想象中要平靜得多。

“那你打算如何選擇呢？”光明女神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說道，“你是否願意拾起你前世的全部力量與記憶，成爲光明神國最鋒銳的長矛，爲驅散黑暗、照亮世間而戰？”

光明女神的語氣依舊平平淡淡，但霍華德卻似乎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神秘的力量，在隱隱約約地蠱惑着他，催促着他說出那一聲“我願意”。

“我拒絕。”霍華德不假思索地說道。

這其實是他幾天前就已經想好的答案。

而在與艾倫見面的時候，他再一次確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現在，在努力排除了路西菲爾記憶的干擾，並且扛住了光明女神神國的壓迫之後，他終於成功地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霍華德的回答令光明女神感到有一些意外。

光明女神並不是一位仁慈的神明。

她之所以“寬容大度”地給了霍華德七天的“考慮時間”，並不是真的打算留時間給他思考，而是希望路西菲爾的意識能夠在這幾天裡徹底覺醒，徹底佔據這具身體的主導權。

也就是說，霍華德其實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在這七天裡，路西菲爾的意識竟然沒有徹底吞噬掉霍華德作爲凡人的記憶，反而讓凡人這一世的記憶佔據了主導地位。

但是，眼前的光明女神，畢竟是神性化身“伊蘭妮·布萊特”。

不論發生多麼令人震驚的事情，她的面孔依舊平靜而完美。

她沉默片刻後，伸出完美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霍華德的額頭。

她此時的姿態，看上去像是一位慈祥的母親，正在溫柔地撫慰自己心愛的孩子。

但霍華德卻感覺自己的腦袋無比劇痛，像是有人拿一把鋸子割開了他的頭顱，然後取出他的大腦，捏在手中細細觀察。

光明女神正在瀏覽霍華德這幾天的記憶。

因爲霍華德的靈魂就是她用光明神性親手塑造的，所以她現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審視自己的作品。

她很想知道，這件最令她得意的作品，爲何突然變得不聽話。

然後她很快在霍華德的腦海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艾倫·約克。

“竟然是他。”

這是她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