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坐在對面的艾倫似乎終於有了決斷，擡起頭對西斯廷首相說道：

“首相閣下，感謝你提供給我這些信息。

“看在你很誠實的份上，我雖然不能幫你免除罪名，但是我可以試着去說服女王陛下，讓她給你一張免除死罪的特赦令。

“只要你願意再幫我一個忙。”

“特赦令”，是佈雷登王國的國王或女王專有的一項特權，可以使死刑犯人免於一死，改爲終身監禁或是其他的懲處方式。

聽到這話，西斯廷首相再一次深感震驚。他萬萬沒有想到，艾倫，或者說他背後的那些人，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能量，能夠從女王那裡索要到特赦令。

畢竟特赦令這種東西的頒發，往往需要以王室的信譽作爲擔保，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打破了憲法的規定，一般情況下，佈雷登王國的君主都不會輕易動用。

而瑪格麗特女王自從加冕以來，還從未對任何人使用過特赦令。

他沉默片刻，然後以更加謙遜的口吻問道：“請問我有什麼能夠幫到您的地方？”

艾倫笑了笑，回答道：“你可能先得去監獄裡待上幾天。等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會派人告訴你的。”

首相默默地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要麼被送上斷頭臺，死後還會留下滾滾罵名；要麼與對方合作，在首都這灘渾水中苟全性命。

西斯廷首相還不想死。

因此，做出這個選擇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那麼，合作愉快！”

看到他的表態後，艾倫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隨即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這輛寬敞舒適馬車。

望着艾倫離去的背影，西斯廷首相差點忘記了呼吸。

他深深地感受到，首都的局勢要比自己想象中要複雜得多，不僅僅教皇領在暗中謀劃，以威廉·約克伯爵爲首的新黨人也同樣不甘示弱。

而艾倫·約克此時從容不迫的表現，更讓西斯廷首相清晰地意識到，一切盡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首都的局勢真是越來越可怕了，”首相在心頭默默感慨道，“這麼看來，我現在被關進監獄，也不算是一件壞事情。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提前退場，然後靜靜觀望神仙打架，而不必摻合到這些危險的事情裡面。”

想到這裡，他本打算揮揮手，叫馬車車伕繼續把自己送到王宮去，去向女王遞交辭職申請。

然而就在這時候，伊莎貝拉饒有趣味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首相這纔想起來，自己的馬車車伕早就不是那個忠厚老實的漢子了，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換了人。

“我可以離開了嗎？”他沉吟幾秒，然後小心翼翼地朝面前這個銀髮女子問道。

他並沒有膽量叫對方替自己駕車。

他只希望趕緊離開這個令他心驚膽戰的地方。就算拋下這輛貴重的馬車，走路去王宮，他也心甘情願。

“首相閣下，雖然我家大人覺得，你不可能有背叛我們的膽量，不過我個人認爲，在你離開之前，還是有必要讓你先立下誓言。”伊莎貝拉淡淡一笑，說道。

或許是因爲差一點就被亞克·奈爾加大主教滅口了的緣故，在聽到“誓言”這個詞的時候，西斯廷首相竟然鬆了一口氣，更加相信艾倫·約克的承諾了。

於是他小聲說：“這位小姐……我可能需要一本《光明教典》……”

“不必，”伊莎貝拉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西斯廷首相，“你只需照着這張紙上面的內容念。”

首相接過紙張，想也沒想就照着念道：

“我們在黑暗中的父，萬千死靈的主宰，願衆人都尊崇您的威名，願您能見證我的誓言……”

說到這裡，他的心跳停滯了片刻，擡起頭，盯着伊莎貝拉的眼睛問道：“你是黑暗之神的信徒？新黨竟然在跟黑暗神殿合作？”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伊莎貝拉淡淡道，“先立誓吧。吾主正在聽呢。”

西斯廷首相自嘲一笑，只覺得命運跟自己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好不容易登上首相的寶座，又因爲秘密泄露跌入深淵；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又被要求背叛信仰，就此墮入黑暗。

他的人生……果然是一場可笑的鬧劇啊。

但他別無選擇。

於是，在伊莎貝拉的注視下，他繼續照着紙上的內容念道：

“……我，西斯廷·金，在此發誓，此生決不做任何不利於艾倫·約克的事情。如有違背，願受神罰，魂飛魄散。

“可以了嗎？”

話音落罷，這張白紙便化作了淡淡的黑色霧氣，悄然散去。

“可以，”伊莎貝拉點了點頭，“你可以走了。”

西斯廷首相轉身離開馬車。

他走在陽光燦爛的街道上，眼神呆滯，雙腿麻木，好似行屍走肉。

…………

黃昏。

當落日勻勻灑下血色餘暉之際，西斯廷首相終於氣喘吁吁地來到了王宮。

這座龐大雄偉的深紅色城堡好似一頭猙獰巨獸，蟄伏在山巒之山，用威嚴的目光俯瞰着自己的領土。

在城堡的大廳裡，他遇到了瑪格麗特女王。

這位年輕的君王頭戴金色寶冠，身披緋紅斗篷，莊嚴地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

就這樣，這個古老王國的兩位統治者又一次見面了——

他們一個天生血統高貴，繼承了王位；一個在腥風血雨中機關算盡，成爲了政府的首腦。

在過去兩年的歲月裡，他們明爭暗鬥，相互掣肘，貌合神離。

如今這樣的生活終於告一段落了。

首相……不，現在應該叫他西斯廷先生了，單膝跪在女王的面前，親吻她手上那枚象徵王權的戒指，苦苦請求她收回自己身爲首相的職權。

“你剛剛見到約克爵士了？”女王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毫無關聯的話語。

前首相西斯廷點了點頭。

“你先去監獄待一段時間。等他需要幫忙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西斯廷猛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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