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埃里爾心頭一驚，睜開眼睛。

看到上前一步的銀髮女子，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並不知道對方打算做什麼。

但作爲黑暗神殿的一員，在這樣的情形下，無條件配合對方就是他的本能。

“哦？伊莎貝拉小姐，你終於決定把那個秘密說出來了？”裁判長索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看來我猜對了，你們黑暗神殿的人果然很在意自己的同伴啊——

“瞧瞧你，之前陪你玩了幾百種‘小遊戲’，你都死活不肯開口。現在這個胖子剛一進來，你就急着想跟我告密了！”

聽到這戲謔的話語，銀髮女子眉頭微蹙，神色看上去更冷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無數次，我根本就不是黑暗神殿的聖女，也不知道什麼見鬼的秘密，”只聽見她忿忿說道，“我現在站在這裡，只是想再跟你說一次，你被黑暗神殿那羣人騙了兩年，還死活不知悔改——”

“——好了，夠了，”索倫裁判長擡起手，打斷了她正在說的話，“接下來你肯定又要像以前那樣接着說，黑暗神殿的人精通幻術，把你變成了他們聖女的模樣，然後送到這裡充當替罪羊。我猜的對不對？”

“沒錯，”銀髮女子冷哼道，“這根本就是明擺着的事實。”

索倫裁判長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親愛的聖女小姐，”他笑着說道，“現在我們身處‘聖光陣’之下，任何與女神無關的力量，都會被全面壓制。

“別說什麼幻術，就算是你們那位黑暗之神的神降術，都休想在這裡施展出來。你還是死心吧，老老實實把秘密交代出來，我讓你們死個痛快。”

“……”

埃里爾靜靜站在一旁，聽着這兩人的對話，只覺得其中有些蹊蹺。

在他看來，這位“聖女”的看上去格外憤怒，說話的語氣也很衝動，似乎在想方設法地撇清自己與黑暗神殿的關係，與前代聖女卡米莉女士坦坦蕩蕩、從容大氣的做事風格迥然不同，更沒有聖女該有的端莊氣質。

“教出這麼一個學生，我真替卡米莉女士感到難過……”埃里爾在心裡默默感嘆道。

然而，正當他在腦海中回憶起前代聖女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和大祭司、以及埃里爾自己一樣，每一位黑暗神殿的聖女，都擁有黑暗之神的神眷力量，擁有一項神明賜予的、獨一無二的能力。

而前代聖女卡米莉的特殊能力，恰恰就是“幻術”。

擁有這樣的能力，她可以自由地改變自己和他人的相貌，製造虛假的幻象，混淆衆人的視聽，用假象掩蓋真實。

這一代聖女作爲前代聖女的學生，很可能也擁有相似的能力。

想到這裡，埃里爾的腦子裡不禁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此刻站在大廳裡與索倫裁判長犀利對峙的銀髮女子，真的是黑暗神殿的聖女嗎？還是真如她所言，這只是一個被用幻術調了包的可憐替罪羊？

只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爲什麼她的幻術可以絲毫不受“聖光陣”的影響？

埃里爾忽然深感頭疼。

畢竟，這件事情的複雜程度，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然而就在這時候，索倫裁判長的一句話，又把埃里爾的神思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只聽見他提高音量說道：“聖女小姐，既然你仍然執迷不悟、試圖狡辯，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個胖子的下場，便會是接下來你的下場，更會是你們這些黑暗神殿的異端們今後的下場。”

話音落罷，他便對埃里爾輕輕一指。

一道乳白色的光芒落在了埃里爾的身上。

埃里爾根本來不及閃避，只能眼睜睜地望着這道光落在自己的頭頂，然後融入到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頓時，在他的視野裡，北境審判所幽暗陰森的大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曠闊無際的極北冰原。

此刻放眼望去，埃里爾似乎感覺自己站在汪洋大海之上，那些綿延起伏的山巒，便是大海翻騰奔涌的波濤。

不知不覺，他聽到了如雨的馬蹄，如雷的吶喊，在這浩瀚冰原上回蕩不絕。

在這沉慟的節奏裡，似乎還摻雜了上一任大祭司臨死前未說完的遺言，摻雜了黑暗神殿戰士們身受重傷時痛苦的呻吟，摻雜了熊熊烈火中悼念同伴的輓歌，以及令埃里爾悔恨不已的蹉跎歲月……

“不，不要……”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哀求。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

可正是這樣的幻覺，鑽進了他的腦海，撕開了他的傷疤，把他最不願意想起的記憶，那些他日日夜夜試圖用酒精麻醉的痛苦，血淋淋地再一次裸裎在他的面前。

待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雙膝一軟，渾身無力，癱倒在了牆角；神色扭曲，眼眶裡晃盪着痛苦的淚水，雙手則捂着心臟，似乎隨時瀕臨崩潰。

“看來苟且偷生這些年，你活得並不輕鬆吧！”

索倫裁判長居高臨下俯瞰着他，嘴角仍然掛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埃里爾並沒有理會他。

他默默把目光轉向銀髮女子，看到她的神色依舊冷漠如故，似乎對於自己此刻受到的痛苦折磨完完全全不以爲意，根本不像是黑暗神殿的一員，反倒更像一個幸災樂禍的局外人一樣。

於是，埃里爾心頭便有了三分肯定：眼前這位銀髮女子，或許並不是真正的聖女。

索倫裁判長的目光並沒有在埃里爾的身上停留多久。很快，他便再一次望向大廳另一邊的銀髮女子，笑着問道：

“聖女小姐，你現在決定對我坦白了嗎？”

不過，他話音剛落，還未等到想要的答案，便突然感覺整座大廳猛然震了一下，就好似突發地震一樣。

埃里爾同樣也感覺到了這突如其來的震動，心頭又驚又喜：“難道這就是使者大人的營救計劃？”

但更令他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

說時遲，那時快，趁着衆人還在走神之際，一個守在大門口的獄卒突然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刺入了那個神色冷漠的銀髮女子的心臟。

頓時，銀髮女子的衣裙被灼熱的鮮血染成了紅色，隨即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這突如其來的反轉，讓埃里爾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她居然就這麼死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那個手持匕首的獄卒忽然轉過頭來，對埃里爾喊道：

“胖熊，你還不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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