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最悲苦,身在悲苦,引吭高歌最江湖。
這幾日,九重樓所在的東海城異常熱鬧,聽說有個牽馬不騎馬的蓑衣老頭要來東海城挑戰天下第一的“龍王”龍青揚。
要說這個龍青揚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頂着個“天下第一”的金字招牌不說,先不管長得如何,就那份俾睨天下的高人姿態,若說他是天下第二,便沒有哪個人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
龍青揚到底有多少年歲,沒人知曉,反正自從有了九重樓,他就一直是那個令人神往的武評第一。
這榜評並不是大秦王朝定下江山後才新鮮出爐的東西,其實早在春秋亂戰之前的大周王朝便有了文武將相生殺胭脂評。
如今的大秦各評有不少版本,最令人信服的,是由西涼王的軍師徐濟與南王秦莫圖身邊的大才顧留香一起評出。
武評上共有十二位高手登榜,毫無疑問龍青揚佔據一席,還是武評之首,剩餘分量很足的有北邊虎視中原已久的北莽江湖魁首慕容逐鹿,獨佔天下七分意氣的舊西蜀棋待詔魏傾商,一肩挑劍道一肩扛刀意的陸沉,這四人也有武評四大宗師的無上美譽。
倒是今日要來挑戰“龍王爺”的這位蓑衣老頭有些名不見經傳,百年內未曾登榜,也無人知曉他的來歷。
今日東海城人聲鼎沸,各路好手齊聚在此,並不只因爲有個不知死活的不知名老頭兒來挑戰百年第一的龍王爺,更因爲在這百年江湖,之前沒有哪一人敢來下戰帖請戰書!
今日出現了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頭兒頂着天下人的嘲笑聲牽了匹瘦馬就那麼來了,對於這種百年一遇的奇葩事情,沒有哪個人能抵擋住誘惑。
那蓑衣老頭到了東海城,沒有想象中爲了急切出名而直奔九重樓,而是來到一家還算湊合的客棧,拴馬歇息。
客棧大堂裡坐滿了來看熱鬧的各路好漢,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寒磣得不見半分氣機的蓑衣老頭就是今日要“挑戰龍威”之人,自然也沒有人多留意他一眼。
老頭摘下頭頂的斗笠,拍了拍因趕路沾染全身的塵土,頓時塵土四揚,惹來許多看客的惡言相向。
穿得這般邋遢,就是再打掃也還是那副糟糕模樣,連平日裡買賣不多清閒得很但此刻人滿爲患忙得上躥下跳的店小二都懶得搭理他,假裝瞧不見那邋遢老頭,而是在旁邊殷勤伺候着那幾位相貌堂堂衣着光鮮的大爺。
也不理會旁邊那些江湖豪客們的一臉嫌棄,老頭兒找了個難得空餘下來的最角落桌子,一屁股坐在那裡,給自己倒了一碗還算乾淨的清水,一飲而盡。
坐在老頭兒鄰桌的是三位風格迥異的食客,那名身穿麻衣邋遢起來不亞於蓑衣老頭的俊朗男人摸了摸下巴,朝身邊坐着的一位白衫劍客小聲說道:
“鳳兒,你說這人會不會就是那個挑戰龍老怪的老頭?可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仙風道骨高人風範啊,怎麼感覺就是有一股高人的味道呢。”
三人正是在臨城徒步來到青州東海城的秦莫圖等人。
那日在臨城大戰一番後,秦堯本想着到一家客棧調養調養,可不曾想被沈伴鳳拉着來到這東海城,說什麼會有一場千年難遇的大戰等着他秦莫圖來收官。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一路跋涉了將近兩個月,秦莫圖的傷在葉飛魚的精心照料下也好的七七八八,三人來到這個大秦奇觀的東海城,也沒有進去那個傳說中的九重樓看一看,依沈伴鳳的話說是什麼進去容易出來難。
然後三人在東海城的這家“觀樓客棧”待了將近半個月,也沒見那場千年難逢的大戰有什麼開始的苗頭。
當然所有的食宿花銷都是沈伴鳳所出,這對於天生臉皮厚到沒人愛的秦莫圖來說倒也感覺不到什麼羞臊。
昨日也不知是哪個百事通傳出來的消息,說那個古怪老頭兒今日便會進城,指不定就會猴急地登上九重樓和龍王爺大戰三百回合,所以三人便跟着人潮來到客棧大堂裡吃酒等待。
沈伴鳳和秦莫圖這段時間相處了兩個半月,也沒有了開始時的那般冷硬,不說做到有問必答,對於她感興趣的東西,還是會和秦莫圖交流一番,只不過語氣依舊咄咄逼人。
“敢來挑戰龍青揚的人不會是什麼庸輩,也不是你我就能看出來的。”
“話是這麼說,你不是望氣士嘛,給望望?”
秦莫圖還是那副欠揍的賤笑嘴臉,沈伴鳳對此似乎已經習慣,也懶得和他動手腳,喝了一口“觀樓客棧”的招牌酒,便不再言語。
旁邊一直給秦莫圖剝花生的葉飛魚見狀掩嘴輕笑,對於這對像是命中註定的死對頭實在沒法子,她也只能盡心盡力照顧好自家“相公”,對於那千年難遇的一戰更是不感興趣,只要身邊這位外熱內冷的南王能打心裡高興,她做什麼都可以。
秦莫圖自不會知曉葉飛魚心中所想,突然拎起一壺小酒,起身來到蓑衣老頭的桌旁坐下,對那個看起來邋遢至極的老頭兒笑道:
“老人家,你也是來看熱鬧的吧?要不要嚐嚐我這壺天底下最有味道的‘穿腸烙’?”
老頭倒也不客氣,湊到跟前深深嗅了嗅,拿起身前的茶碗遞到秦莫圖面前,用略顯沙啞地聲音說道:“來一碗。”
秦莫圖從來不吝嗇,給老頭滿滿倒了一茶碗,後者將盛滿酒的茶碗端到鼻子前再次聞了聞,道了聲“好酒”後,只是輕輕抿了一小口就再次放下。
“老人家,我這裡多得很,您老儘管喝就是!”
“小娃娃,一碗酒一問如何?”
秦莫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忽然反應過來,這看似邋遢的老頭怎知我要問些問題,便盯着老頭問道:
“老人家怎知我要問問題?”
蓑衣老頭也不理會,露出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樣說道:
“老夫就是知道。”
“好,小子我這酒可多得很!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老人家您是不是就是……”
不等秦莫圖問完,蓑衣老頭擺了擺手,端起面前茶碗再次輕輕抿了一小口,雙眼緊閉陶醉其中,不禁再次說了一聲“好酒”,然後笑容玩味地看着秦莫圖說道:
“小娃娃要守信用,方纔老夫說過一碗酒一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