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整棟大樓還有哪裡比較黑暗的話，那就是安全通道了，這裡面又黑又潮溼，空氣中還瀰漫着陣陣尿騷味，也不知道是那個無良的人留下的傑作，唯一的光亮，是透過門上玻璃和門縫擠進來的樓道光線，點亮了地上一地的菸頭和發乾的口痰。

“尼瑪，不是說這是私人高級醫院嗎。怎麼比普通醫院還不堪？”強子悶聲罵道。“那是你見識短。”我一下子跨越了三個臺階，“普通醫院的樓道理比這更噁心，有的都快成化糞池了。說到底，這是素質問題懂嗎？”我和強子兩人身上已經沒有一塊乾的地方，汗水從又稀又短的頭髮上滴下來，落到地上，沒一會兒就蒸發了。

光線再次出現，我知道我們又上了一層，擡頭看看上面貼着的樓層數字，我不禁哀嘆：“怎麼才走了兩層？”“猴子，快看外面！”強子扒在門上，整張臉緊緊貼住了玻璃。

“怎麼了？”我握住門把手往外瞅去，一下子有些熱血上頭，門外趴着一個人，生死不知，但地上大灘的鮮血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碴子告訴我他絕對不是睡着了。這是我們進入醫院以來遇到的第一個人，只是他或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要不要過去看看？”強子問道。那人臉朝下趴在地上，是敵是友不明，所以強子纔有此問。我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強子答案，將門把手重重往下一摁，走了出去。不像強子那樣的沒心沒肺，我早已通過衣着判定他就是我們的人，那個站在火車站前不卑不亢彙報工作，那個因我無心之言而挺身護隊長的中年男人，而現在，他已經躺在了孤獨的樓道里、冰冷的地磚上、鮮紅的熱血中！

“我們的人？”看到我情緒有點不對，強子小心翼翼的道。我默默地點點頭：“是老俞小組中的一個，還吃過我送的下午茶。”“活着？”強子繼續問道。我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頸動脈，聽了聽心跳：“還死不了，過來幫把手，把他挪牀上去。”好在這裡是醫院，不缺病牀和醫藥。

走到最近的一扇病房的門，發現居然用拖把卡着門把手，踢開拖把開門進去後，裡面傳來一陣騷動，令我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難道有埋伏？待我看清楚角落裡那三個瑟瑟發抖的人後，我才苦笑着搖搖頭：媽的， 老子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角落裡的三個人兩個穿着病號服，一個禿頂，一個大肚，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那種貨色，還有一個則是護士裝，年紀輕輕，眼角含淚，臉上充滿了恐懼和絕望。這是這家醫院的病人和工作人員。“你們不用怕，我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我儘量擺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幫着強子把同伴放在病牀上，對着那個用淚眼在偷看我們的護士道，“你是護士吧，幫忙把我的同伴包紮一下，他的後腦有個大洞。”

“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嗎？”禿頂的那位膽子比較大，站起來問道。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們的敵人好像是同一個，救你們只是順便。”“那就好，那就好。”大肚男也終於站了起來，不停地擦着汗，“可把我嚇壞了，我正睡得迷糊呢，突然就衝進來一個人一通猛踹，惡狠狠地讓我們不要出房門，不然就打死我們。”

“你們爲什麼不報警？”我問道。禿頂指指地上的垃圾桶：“早就被他砸成零件了。”“這裡面所有的人都跟你們一樣？”我又問道。禿頂望着門外面空空如也的走廊道：“我想應該是吧。”

“你們也真夠慫的，這麼多人一起反抗，他們還真沒那麼容易治服你們。”強子的口氣中帶着一絲鄙視，讓兩男人有點尷尬。“誰說我們沒反抗了，劉醫生就因爲反抗了一下就被他們卸了一條胳膊，我們護士長也是，罵了一句就被他們打爛了嘴。”那個小護士反駁道，只是沒那麼有氣勢，反而還抽泣起來。

我大致明白了，爲了防止他們跳窗逃跑，吳乃定他們把人都集中到了五樓以上的高層，因爲我很肯定一樓那裡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就是從那大搖大擺進來的，強子從五樓那拿了一大把的針筒，也沒見房間裡的動靜和房門上的卡着的拖把。這是高級的私人醫院，病人應該不會太多，晚上僅僅安排了值班人員，一羣牛鬼蛇神對上一羣病號的時候，那就跟砍瓜切菜一般簡單。

“你趕緊報警，替我照顧好我的夥伴。”我把手機扔給那個小護士道，“現在那羣人被我們纏上了，沒工夫理你們，你們該跑的跑，該溜的溜，當然想幫我們忙我們也歡迎，總之你們自己看着辦。”

“喂，你們打得過他們嗎，他們很兇的，好幾個臉上都有疤呢。”小護士擔心道。我和強子笑笑，掀起衣服讓她看到一身的傷疤：“有我們多嗎？”小護士已經驚得停止了包紮，捂着嘴巴道：“你們難道是在執行秘密任務？”

“丫頭腦殘劇看多了吧，沒那麼懸乎，就是兩幫人打架。”我隨口道，跟着強子出了房門。關上門的剎那，我聽到那禿頂說道：“老杜啊，比起他們，我們的日子是不是過的**逸了？”老杜道：“誰說不是呢，老徐，你的臉怎麼紅的跟猴子屁股似得？”......

別了短暫的安寧，我和強子再一次跑進安全通道，埋頭往上跨臺階。只是剛上到八樓，從我們的頭頂傳來一聲巨大的踹門聲和凌亂的腳步聲，我們又一次不得不退出了樓梯，躲進了鄰近的一個拐角，這裡進可攻退可守，是個理想的監視場所。“媽的，什麼時候跑樓梯這麼受歡迎了？”強子忿忿道。我完全不理會強子的抱怨，眼睛死死盯着門上的玻璃。

玻璃是長條形嵌在門上的，左右不過十幾公分的寬度，所見十分有限。是以當兩個人影一閃而過的時候，我們都以爲自己眼瞎了。“猴子，你看清楚了沒有？”強子揉着眼睛道。“你是不是看到一個圓球和一個‘厚’的不像話的人過去了？”我問道。聽了我的反問，強子長舒一口氣道：“看來我沒瞎啊！這世上真有那樣的人？”

“圓滾滾那個我見過，他是熊輝，吳乃定最信任的人。”我已經走向了樓梯，準備跟上去一探究竟。“他就是熊輝？比照片裡圓多了。”強子自顧自道，“那另外一個呢？”

我搖搖頭：“不知道，看樣子是背了一個人，我不信世上有長得這麼‘厚’的人。”走進熟悉的安全通道，我和強子俱是一陣驚訝。“乖乖，這通道里香了不少嘛，熊輝有擦香水的癖好？”

“他媽的別噁心我！”我罵道，“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自然而然的往回走。“不上去了，萬一彪哥他們需要支援怎麼辦？”強子猶豫道。樓下躺了一個，我們倆又不聽使喚，樑鐵彪他們現在滿打滿算也就五個人，這纔不算我們沒看到的，指不定那個角落裡又躺着一個兩個的。

“別對彪哥他們那麼沒信心，說不定他們已經搞定了在樓上看風景呢。”我的寬心話沒有引來強子的附和。“不行，我覺得還是應該上去看看。”強子難得跟我有意見不一致的時候，“熊輝能這麼從容的全身而退，上面的情況肯定不樂觀。”

“這樣吧，我跟上去看看，你上樓。”最後，我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就算上面形勢緊急，咱也不能讓熊輝就這麼跑了。”強子想了想點點頭：“也是，熊輝加上另外一個，吳乃定他們這邊也少了兩個人，說不定趴在背上的那個就是被打了半死的吳乃定呢。”

“那就這麼定了。”我拍了拍強子的肩膀，扭頭往下走，卻被強子拉住了手，聽着聲音越來越遠，我不禁怒道，“幹嘛，又不是生離死別，你還扭扭捏捏沒完了是吧？”強子邪笑道：“不急不急，你都說了我倆就是打醬油的，去了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你給我再好好說說，爲什麼你非得跟上去不可？最好給老子說實話，跟你一起玩泥巴到現在二十幾年了，你小子放什麼屁我還不知道？”

“什麼屁？五香味兒的？”我試圖掙脫，奈何強子力氣太大，眼瞅着強子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我只好服軟道：“我有不好的預感，那人揹着的不是你猜的吳乃定，而是我們的人。”

“我信，你小子每次說有不好的預感都能化爲現實，這本事我盧強還是佩服的。”強子依舊沒有放手的意思。“滾！你直接說老子是掃帚星不就完了？”我怒道，“你使勁聞聞這香味兒，是不是有點熟悉？”

“香味兒？”強子果真又聞了幾下，隨即臉色大變，推着我往下走道：“趕緊去啊，她要是出事了我跪一輩子的搓衣板媳婦兒也饒不了我！”

“他媽的想摔死我？”我差點滾下樓，不禁低吼道。

強子衝我豎起大拇指道：“聞香識女人啊，老子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