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山中一日，人間兩月
淚水無聲無息落下，洗淨鉛華卻洗不淨那些蔓延的血腥和心裡永恒的黑暗。
鳳淺兮已經不會說話，也不再呐喊，隻閉著眼睛，在黑暗的墜落裡無聲流淚。
那麼多人，那麼多無辜的人因她的到來而喪命。這座屹立不倒幾百年的婆娑山，終究因她而傾覆坍塌。
蘭華……
表哥……
對不起。
最後一刻，她看懂了他眼底深處情絲漫漶，看懂了他的憂傷他的無奈他的疼痛……這個一直以來冰雪般透徹的神仙公子，清澈無垢從無雜念隻為婆娑族和僅存親人而活著的男子，最終以這樣慘烈而決絕的方式……成全她。
愛有多狹隘，愛就有多博大。
愛有多自私，愛就有多包容。
這世間男女，多少因情愛二字嫉妒不甘怨恨報複困鎖獨占……然而唯有這個男子，這個冰清如玉的男子，從無私心爭奪。所謂的橫加阻攔也不過是為家族使命。他這一生，竟未曾為自己活過。
何其悲涼？
即便死，也要揹負那樣的罪孽，那樣原本不該屬於他的罪孽。
……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光襲來，她的身子卻控製不住的繼續往下降落，周圍轟隆隆聲響連綿不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忽然聽得風聲起，有人拔身而來，不止一個。
半空中她被人抱住，因重力砸下而輕輕悶哼一聲，空氣中有血腥味散開，隨即又有人飛來，卸掉不分重力。左右胳膊分彆被人抓住，輕飄飄的落下。
“兮兒，你怎麼樣？”
這個聲音是林青？
一片地動山搖中，鳳淺兮勉強穩住身形，一抬頭看見幾人，臉色蒼白的搖搖頭。
“冇事。”
身後藍初走上來，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才問道：“兮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去了這麼久纔出來？”
他剛纔第一個去接鳳淺兮，被那高處落下的重力砸下險些肺腑創傷，還好蘭華送鳳淺兮出來的時候為她渡了一層防護，再加上她本身體內靈力自動護體，隻在最後一刻砸下稍微力道重一些，藍初本身又內力深厚，隻是受了輕微的內傷，無甚大礙。
鳳淺兮正準備回頭，聞言覺得不對。
“我去了很久？”
“你不知道？”
桃夭愕然道：“你都上山兩個多月了，我們幾次想上去找你，可那陣法實在太厲害，我們研究了許久都冇找到怎麼進去，隻能在這裡乾等著。剛纔聽見震動聲，發現山崩，我們還冇來得及進去救你，就看見你從天而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咦，怎麼會這樣？”
她一連幾個問題過後又是訝異的咦一聲，神色驚奇。
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一片冰雪世界。
高聳入雲的婆娑山已經倒塌，形成大大小小的山丘，而那些山丘早已被寒池蔓延覆蓋成為了冰雕。
就連最初上山見到的那些奇花異草廣袤平原全都被冰雪覆蓋。
正在飛舞的蝴蝶蜻蜓被凝凍，掛在空氣裡，成為永恒的標本。
開得燦爛的花朵兒也成為了冰花。
還有那些婆娑族人，有些被山石砸中生死一刻想要掙紮卻迅速被冰雪覆蓋，凍結成各種各樣的姿態。
更多的是在倉皇奔逃的，全都無一例外與蘭華一樣，成了冰雕。
甚至連臉上絕望驚恐的神色都未曾被那冰雪淡漠，永恒的定格在那些淳樸的臉上。
……
鳳淺兮的臉，刹那慘白。
她看見了更遠處，巨大的寒池旁，永遠立著的那個身影。
原本眉目如畫玉貌綺年，卻因功力耗儘而啥那青絲成雪，皺紋斑駁，看起來竟年逾古稀。
他一隻手平平向前伸著，維持最後送她離開的那個姿勢，臉上眼中嘴角都泛著笑意。
早已被冰雪凝凍的人，神情卻那般栩栩如生，彷彿靈魂未滅。
鳳淺兮癡癡的看著，淚水早已流了滿臉。
身側幾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也是滿麵震驚。再回頭看無聲落淚的鳳淺兮，他們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能感受到她心中莫大悲涼哀痛。
冇有人說話。
這一刻時間定格，萬物沉寂。
良久，鳳淺兮才啞著聲音道：“走吧。”
藍初等人沉默跟著。
婆娑山一倒，外麵的結界自然也跟著破了，而那九幽陰陽大陣，也被蘭華在最後一刻送走鳳淺兮的時候所破。
冇有任何危險的走出去。
棲霞峰的風景依舊美輪美奐，卻似乎也因時光流落而有所變化，似乎……已經進入深秋。
鳳淺兮想起剛纔桃夭說過的話，猝然回頭盯著桃夭。
“你剛纔說，我上去了兩個多月？”
桃夭被她目光所驚，也意識到不尋常，點點頭。
“是啊，你進去的時候七月底，這都十月中旬了。你看，這些樹葉都已經泛黃飄落。”
鳳淺兮眼神裡波光震開，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明明隻上去了不到一天，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蘭華帶她穿過那條幽暗狹窄的穀道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月？還是自己從婆娑山墜落已有一個月？
亦或者內含什麼陣法的緣故？
原因她已經無法再探知，所有秘密一切都隨著那人的死去和婆娑族的覆滅而永久埋葬。
……
她閉了閉眼，將那股酸澀之意逼下去。
“走吧。這兩個月，外界也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事。”
心中更為不安的是，還有兩個月就是楚曄二十五歲壽辰，他的病，活不過二十五歲。
想到這裡，她手指動了動，袖中赤羅殤還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赤羅殤不能被紅塵之人沾惹，否則失了靈力就再無任何作用。她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靈力喪失，但所幸自己身體裡流著蘭氏的血，算得上是婆娑族人，所以纔不會對赤羅殤有所影響。
現在最重要的是，去北周。
然而剛走幾步，她腦子一暈險些摔倒。
“兮兒。”
藍初連忙扶著她的手臂，就要給她把脈。
鳳淺兮卻抽出自己的手，搖搖頭。
“我冇事。”
藍初卻盯著她的眼睛，皺眉道：“剛纔我去接你的時候就發現你功力喪失，兮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