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懸梁自儘
門推開，所有人的表情刹那凝滯。將那些因見到屋內場景所帶起的錯愕、不可置信、慘青、擔憂、蒼白等不一而足的表情全都刻畫在眉梢眼角和四肢語言之中。
窗戶開著，四麵的光照進來，屋子內的一切斑駁入目。
紅木桌子八寶閣梳妝檯嵌螺鈿紫檀玫瑰廣榻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櫥以及在所有人奔進來的時候帶起的強大內裡震倒的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所有用具都在刹那鮮明清晰，而因這清晰，倒塌的屏風後現出的那一幕更為刺眼恐怖。
倒塌的凳子橫梁的白綾以及半掉在空中閉著眼睛的絕色女子……
不知哪裡來的風吹進來，衣袂飄飄黑髮飛揚，掩住了半張臉，露出眉間淡淡青色，看起來活像個女鬼……
＂娘……＂
痛至靈魂的嘶吼，幾乎要將這天地劈裂。
一刹那的靜默以後，所有人都動了。
鳳淺兮最快，她奔過去，接住因白綾斷裂而倒地的女子。
＂姑姑。＂
蘭華身影一閃立即蹲在鳳淺兮身邊，二話不說手掌抵在蘭羽的額頭，另一隻手放在她的心口上，靈力源源不斷的傳輸進去。
鳳淺兮抓著蘭羽的手，內力也靈力也不要命的輸送，她臉色比蘭羽還白，透明中生出鐵青之色。
四大長老和夜央等人全都圍在一旁，人人臉色沉重。
蘭羽還冇斷氣。
四長老察覺氣息變化的時候她剛上吊，衝到門邊的時候凳子被踢倒，幾乎是在刹那她呼吸不暢。如果在那個時候所有人衝進來或許還有救，然而四長老衝過來的時候太突然，又因之前那番對話，夜央等人始終防著他們，以為這老頭兒當真不管不顧要衝進去點了蘭羽穴道帶她走。
於是幾人下意識的阻攔，幾大高手瞬間交手，擋住了裡麵所有細微聲音。
夜央剛出口就意識到不對，而後鳳淺兮回來了。
就那麼一瞬間，耽誤了最佳營救時間。
如今，怕是再無迴天之力了。
夜央等人臉色慘白眼神青黑，尤其看見鳳淺兮拚命的往蘭羽身體裡輸內力和靈力，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青，一顆心也漸漸沉入穀底。
幾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看見擔憂之色。
鳳淺兮對母親的在意程度多深，他們都清楚。就是因為想要更好的保護母親，她才逼著自己強大，逼著自己絕情絕愛，逼著自己一步步放棄更多。若是蘭羽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麼鳳淺兮……
冇有人敢猜想那樣的後果。
一刻鐘後，蘭羽睫毛顫動，緩緩睜開眼睛。
鳳淺兮眼睛裡飄過一絲光，＂娘，您醒了？＂
她將蘭羽抱在懷裡，用自己所有的溫度來溫暖她有些冰冷的身子。
＂彆怕，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
她的聲音已經嘶啞得幾乎聽不清，夜央等人心中齊齊一顫，他們從未見過鳳淺兮這般模樣，脆弱到讓人痛得連靈魂都在顫抖。
蘭羽目光無神，不看任何人，氣若遊絲道：＂我是罪人……＂
＂不，不是……＂
鳳淺兮已經落下眼淚，一個勁兒的搖頭。
到此時，蘭華也想明白了她自殺的緣由，臉色微沉眼神痛楚。
＂姑姑，那不是您的錯……＂
蘭羽慘笑，眼底浮現晶瑩的亮光，＂你們……都騙我，騙我……哥哥……哥哥已經死了……＂
四位長老麵麵相覷，哪怕再遲鈍也明白了前因後果。
蘭華之前就告訴過他們，聖姑不知道前族長已死，讓他們不要說漏了嘴。可剛纔蘭華一來，他們的一聲＇族長＇已經暴露了真相。
婆娑族族長從無退位一說，隻有天年壽儘，下一代少主纔可繼位。而剛繼位的族長，三年內都不可離開婆娑山一步，這是婆娑族曆代以來不可更改的規矩。
也就是說，蘭華並非三年之前繼位，上一代族長也不可能三年前去世。若他是自然死亡，蘭華和鳳淺兮為何要苦苦隱瞞？
蘭羽不蠢，她本就是婆娑族人，對婆娑族的禁忌族規自是銘記於心的。再想起從前自己犯的過錯，焉能猜測不到事實真相？
心性純善的女子，一直對自己曾犯下的滔天大罪耿耿於懷的女子，在時隔多年知道真相後怎能釋懷？
所以她支開了女兒，選擇以死贖罪。
＂娘……＂
鳳淺兮抱著她半跪於地，眼神裡滿滿淒涼的痛。
＂是我的錯……＂蘭羽已經油儘燈枯，不過靠著鳳淺兮和蘭華輸入的靈力暫時保得一息尚存，＂是我害死了哥哥……我是罪人……＂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娘……＂鳳淺兮痛得撕心裂肺，不斷搖頭，淚水飛濺，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猛然抬頭盯著蘭華。
＂赤羅殤，赤羅殤可以起死回生，現在就帶娘回婆娑山——＂
蘭華一震，四位長老也是一震。
鳳淺兮又痛又怒，＂她快死了，難道一株死物比她的命還重要？你答應過舅舅什麼？你說你要保護我娘保護我，現在呢，她就快死了，你真的就那麼冷血無情？婆娑族族人是你的子民，那我娘呢？她是你的親姑姑，你當真見死不救？＂
蘭華竟然在顫抖，那樣一個沉穩如山冰晶般的男子，眼神手指都在顫抖。
＂來不及了……＂他向來清冷淡漠的聲音也帶著血絲般的痛，＂姑姑無法堅持回到婆娑山。而赤羅殤，曾流落塵間，靈力大不如前，並不能真正的起死回生。＂
他道：＂就算我們所有人拚儘全力喚回赤羅殤全盛靈力，也不過能堅持一個時辰。而從這裡回到婆娑山，快馬加鞭也得五天五夜。那個時候，姑姑已經……＂
鳳淺兮晃了晃，絕望的閉上眼。
夜央等人全都偏開了頭，誰也無法麵那樣一雙全然死寂的眸子，彷彿整個靈魂碎裂成片，再也拾掇不起。
＂淺淺……＂蘭羽顫巍巍的手，想去撫她的臉。
鳳淺兮趕緊握住，淚眼婆娑道：＂我在，娘，我在這裡，您想說什麼？＂
蘭羽輕輕的笑，眼神裡無儘疼惜淒楚。
＂不、不哭……我的淺淺，是這世上……最堅強的孩子，永遠……永遠不會輕易落淚……我走了，以後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她聲音越來越虛弱，嘴唇蒼白毫無血色。
＂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可……再怎麼樣也不要委屈自己……是我拖累了你，害你半生身不由己……＂
＂不，不是這樣的娘，您冇有拖累我……＂鳳淺兮邊流淚邊搖頭，＂冇有，您彆說話，我會想辦法救你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又將手抵在蘭羽背上，不停的將自己的靈力全數傳給她，恨不得將自己的命也送出去。
那樣拚命，那樣不計一切，那樣絕望……
蘭華幾次想阻止她，終究在她的眼神下默默無語。
誰都知道蘭羽此時已是油儘燈枯，除非大羅金仙下凡，否則再無迴天之力。
但怎能阻止一個女兒對母親的愛？怎能阻止她絕望之下最後的心靈安慰？
他沉默著，終究什麼話也冇說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