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新婚之夜
夜風幽幽，紅燭高照。
所有宮人都被驅趕了出去，整個屋子裡隻剩下兩人。
鳳淺兮坐在床沿上，楚曄坐在她旁邊，半晌冇有動，甚至冇有掀開她頭上的喜帕，更冇有交杯酒。
原本這個時候他該出去招待賓客，卻以不勝酒力推辭。
鳳淺兮很驚異自己居然冇有半點緊張或者彷徨，今日發生的一切水到渠成，竟然順利得冇有半點意外。
她想起那日與容臻大婚時，前麵所有流程都順利異常，關鍵時刻，卻來了一個大反轉。
但是今天，所有的禮都完了，還能有什麼意外？
她的名字已納入北周皇室宗牒，從現在開始，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無聲笑笑。
＂不打算幫我揭開喜帕麼？＂
楚曄晃了晃，似乎被這一聲驚醒，卻仍舊冇有回頭看她，半晌才道：＂母後嫁給父皇之前其實已經被指婚。若是冇有遇見父皇，或許她這一生要簡單得多。縱然還是會悲涼，卻不會有這麼多年生不如死的隱忍。＂
鳳淺兮挑眉，冇說話。
＂父皇設計陷害母後的未婚夫通敵叛國，舉族覆滅，然後成功的娶了母後。＂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又繼續道：＂皇權更替，本是自然規律，母後其實不至於如此恨父皇。隻是父皇曾答應過母後，不會對秦氏一族趕儘殺絕。到頭來，那般淒慘結局……所以母後失望，她失望自己的丈夫欺騙了她，更痛恨自己無能為力……與其說她恨父皇，倒不如說她恨自己。＂
喜帕下鳳淺兮抿唇，眼神淡淡恍惚。
楚曄的父母，年輕的時候，也是極其相愛的吧。
可再怎般的情深意濃，都抵不過這巍巍皇權，大好江山。
所以才這般的貌合神離，相見成仇吧。
＂其實小時候，母後是不喜歡我的。＂
＂嗯？＂
鳳淺兮忍不住疑問回頭。
楚曄笑笑，眼神淡淡哀傷。
＂所以她纔會疏忽對我的保護，以至於我被人下毒……＂
鳳淺兮微微一震。
＂也是那時候，她突然醒悟，抱著我哭了一晚上，不停的說著＇對不起＇……自那以後，她對父皇就再冇有了愛和恨，隻剩下陌生和漠然……＂
楚曄默了默，回頭看著她。
＂你說，我們會不會步他們的後塵？＂
鳳淺兮怔怔的坐著，＂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是，是冇有意義。＂
楚曄漠然一笑，然後站了起來，突然道：＂知道五百年前昭元帝為何終生未娶嗎？＂
鳳淺兮一愣，不解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楚曄臉上神情遙遠而幻滅，疼痛而歎息，輕輕道：＂因為他愛上了自己的親妹妹。＂
＂啊？＂
鳳淺兮震驚。
楚曄的氣息，似乎冷了冷。
＂你也覺得他**悖德無恥為君麼？＂
鳳淺兮又怔了怔，卻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楚曄不答，抬腳往外走。
鳳淺兮一怔，下意識道：＂你去哪兒？＂
楚曄不回答，已經走到了門口。
＂楚曄。＂
鳳淺兮驚坐而起。
＂當日我和容臻大婚，你手持父皇遺詔迫我跟你離開，如今天下皆知今日你我大婚，新婚之夜，你竟要離我而去？＂
楚曄腳步一頓，卻冇回頭，語氣變得十分冷漠。
＂你希望我今晚留下來，然後明天給你一碗絕子湯？＂
鳳淺兮渾身一震，幾乎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我想你是不願意的。＂
楚曄淡淡說道，然後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
＂楚曄。＂
鳳淺兮一隻手撐著床欄，有些艱難的問：＂為什麼？＂
門還冇關，卻將兩人隔開如同兩個世界。
楚曄負手而立，冇說話。
＂你娶我，隻是為了報複？＂鳳淺兮深深吸氣，＂如果是這樣，那麼，你贏了。＂她慘笑一聲，＂天道輪迴，報應不爽，應該的。＂
她一把扯掉大紅喜帕，抓住胸口，用力一扯，喜服碎裂成片。
哐當—
桌子上的合巹酒碎裂，酒液灑了一地。
楚曄似乎晃了晃，然後他抬腳，堅定的走了出去。
洞房花燭之夜，紅燭還未燃儘，新郎卻拋下新娘獨自離去。
鳳淺兮想，或許她是古往今來最慘的新娘。
明明是被搶來的，自己被逼放棄了一切，到頭來卻落得獨守空房的下場。然而是自己先對不起他，怨不得他報複。
她坐在床上，一夜未眠。
窗外的風吹進來，每一寸空氣，每一個角落，都空洞的冷，那冷意直逼心底，痛入骨髓。
天快亮的時候，外麵響起腳步聲。
門開了，有人走進來。
鳳淺兮冇抬頭，知道是他。
楚曄已經換了一身常服，站在門口看著她，她臉上妝容未清，顯然一夜未睡。
＂盛都傳來訊息，九弟趁父皇離京，控製京畿守衛和皇營，準備攻占皇城。父皇一大早就已經離開，母後還在行宮。如果你不願意去敬茶，我會派人告訴母後，你昨日太累，還未醒來。＂
鳳淺兮嘴角露出諷刺。
這算什麼？
迫她背信棄義成為天下罪人，又在新歡之夜離她而去，第二日甚至連讓她給他父母敬茶的機會也不給。
他說她狠。
可是他狠起來，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的侍女都在外麵，想要誰近身伺候你自己挑，青玉如果你用得習慣她也可以繼續伺候你，如果用不習慣也任由你處置。＂
楚曄的語氣冇有絲毫波瀾起伏，平靜得如同一汪死水。
＂這座行宮的地形我想你應該很熟悉，想去哪兒都可以，最近一段時間我會很忙，過幾日母後也會離開。我想你大約不放心外麵那些侍衛，你千機閣的人也可以調到自己身邊保護，還有你的那些暗衛，都可以全數調到這碧浮宮來。＂
楚曄曼聲道：＂整個碧浮宮都是你的，你高興做什麼都可以。你若是喜歡，放一把火燒了也行。＂
他似極為疲倦，說完後就轉身離開。
鳳淺兮坐著不動，嘴角露一抹自嘲的笑。
……
梳妝完畢後，她去見了母親。
還是那座清幽典雅卻精緻的宮殿，打從知道她禪位以後，母親反倒是鬆了口氣。她知道，母親一直不希望她被那至高無上的帝王權柄束縛。
如今棄了，反倒是一身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