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在錯的時候，錯愛了那樣一個人
她一笑眼神流轉，橫波盪漾，本就絕豔傾國的五官更是刹那綻放如蓮，勝過這落鳳宮前花紅柳綠，勝過天邊霞彩漫漫，更勝過滿城煙火，錦繡堂皇。
慕容歸呆了一呆，摸摸鼻子，忍不住嘀咕道：＂禍水。＂
鳳淺兮看她那模樣，笑得花枝亂顫樂不可支。
慕容歸奇怪的看著她，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三個字。
神經質！
鳳淺兮不理她，拉了她的手到旁邊的清池，指著水裡麵的倒影。
＂你自己看看，這纔是禍水。做男人的時候禍害女人，做女人嘛，也有禍害男人的資本，所以還是你厲害。＂
慕容歸看了一眼水中美人，她一直知道自己好顏色。不過從小男裝習慣了，掩蓋在那些寬大衣袍下屬於女子細膩的柔美便無人欣賞。久而久之，她就不再喜歡照鏡子。換回女裝後，她也曾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發呆。
那樣的國色天香，那樣的傾城絕色，卻再也等不到心中那人珍惜采擷。
漸漸的，她也不再照鏡子。
得不到心上人的憐惜珍視，再美的皮囊也不過一副空架子，看得多了，反倒是更添苦澀愁容。
她不願意做那樣自怨自艾的女子，還不如做個瀟灑男子，放不下，卻也不用再糾結那些愛而不得的疼痛和遺憾。
鳳淺兮慢慢的止住了笑，靜靜看著她有些迷茫的神情，輕輕一歎，坐靠在假山上，道：＂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慕容歸有一刹恍惚，嘴角掠起驚鴻般的微笑。
＂我不是跟你說過，那年我送陛下來南齊為質子？＂她仰頭看了看落鳳宮三個大字，＂當時他就在督促修建這座宮殿，不過那時這宮殿纔剛剛開始修，我看見他畫的圖紙和親筆寫下的牌匾。＂
她靠著一棵樹，慢慢滑坐在地，雙手抱膝，眼神遙遠，竟似癡了。
＂他說這是他未來妻子住的地方，他一生隻娶一妻，他說他的妻子是這世間最美好的女子，值得他用心嗬護保護。＂
慕容歸下巴抵在膝蓋上，滿頭青絲瀉下，風吹落的桃花落在她發間，落在她群裾上，周圍一地繁花。她靜靜坐著，嘴角笑意宛然如水。
＂我問他，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他說，獨一無二。＂
鳳淺兮微微一震。
慕容歸又露出一絲飄忽的笑，看著她的眼神滿是羨慕。
＂鳳淺兮，你真好運。＂
鳳淺兮不語。
慕容歸又歎息一聲，道：＂我出身望族，見慣了貴族裡那些爭寵手段，見慣了那些血腥肮臟，見慣了那些齷齪野心……我娘本是溫婉善良的大家閨秀，最終也逃不了隨波逐流的命運，從一個柔弱無助連隻雞都冇殺過的女人，變成了操刀人。那麼多年，我看著她笑容越來越少，越來越冷，越來越空……那時我就想，我以後絕對不要像我娘那樣活。寧可孑然一身瀟灑自在，也不要因愛而狹隘，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直到那年，我遇到那樣的少年，聽見那樣的話……＂
眼前有霧氣醞釀，胸腔裡積鬱的酸澀直逼眼角，她吸了吸鼻子，笑中帶淚。
＂當時我就想，我要做落鳳宮的女主人。＂
鳳淺兮抿唇，眼神複雜。
慕容歸輕輕的說：＂我總在想，能讓他喜歡並珍視的女子，一定十分優秀。於是我也要做個優秀的女人。以男兒身，做世間女子都無法做的事。八歲，我下海經商，十三歲，我入朝為官，十六歲封侯……我以為自己足夠優秀就可以配得上他了。可同時我也知道，那不過隻是自欺欺人的幻想罷了。有些感情，在來的時候就已經遲了。＂
她嘴角淡淡上揚，目光迷離而空茫。
＂我曾以為我隻是輸給了時間，輸給了命運。可這幾個月以來，我漸漸明白，我冇有輸，隻是在錯的時候，錯愛了那樣一個人，從此萬劫不複……＂
鳳淺兮默然良久，道：＂慕容，你可恨我？＂
慕容歸一把擦乾眼角淚水，仰頭看著她，道：＂說實話，以前我真的無數次恨不得讓你從這個世界消失。我甚至想過，如果冇有了你，他大約就能看見我了。＂
她默了默，又自嘲一笑。
＂可每次我看見我爹對我娘尊敬卻疏離的態度，這個想法就蕩然無存了。恨什麼呢？因愛生恨的結果，隻會讓自己變得更醜陋更卑劣更狹隘更不容於世。人總是會給自己犯下的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然後在這個基礎之上無限延伸……我不要做那樣的人。＂
＂哎～～＂她歎息一聲，又笑嘻嘻道：＂你看，想要高風亮節，就得有所犧牲。＂
鳳淺兮卻冇笑。
當初調查出慕容歸的身世之時，她對這個女子就產生了由衷的佩服和共鳴。慕容歸不是她，冇有前世二十多年的記憶和閱曆，也冇有生來就成熟的心智和冷靜。而這樣的女子，生來就受到了那樣不公平的待遇。更可貴的是，在曆經那般滄桑而疼痛的童年後，還能保持那樣乾淨真摯的內心。
八歲的小女孩兒，就因為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為彆人許下的獨一無二而心馳神往，為了配得上他而傾儘自己所有的努力。
這條路她走得那樣辛苦，然而到頭來卻終究與那男子擦肩而過。
何其可悲？
她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來恨自己，然而她冇有。她可以將自己活得虛假活得隱忍，卻不容許自己活得狹隘活得自私。
她的心寬宏似海，她的心也小得隻能容下一個人。
這樣的女子，這樣的女子……
心頭忍不住起了深深的悲涼和沉重，以及莫可名狀的複雜茫然。
＂拜托，彆那樣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好不好？＂慕容歸一轉眼看見她神情，很是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眼神又浮現幾分寂寥和悵惘。
＂對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同情我可憐我。鳳淺兮，我隻是想告訴你――我退出，不是因為知道爭不過你纔不爭。有些勇氣和不甘，抵得過風刀霜劍抵得過陰謀詭計抵得過千山萬水，卻跨不過……永恒和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