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共餐
鳳淺兮腳步頓住，她站在水晶門前，透過這扇門看見楚曄悠閒而坐的背影。水晶門隔音效果很好，隻要不打開，外麵的人是聽不見裡麵的對話的。
她未回頭，神容平靜。
青玉站在她身後，慢慢抬起了頭，一瞬間神色複雜。
憤怒、哀怨、無奈、惆悵、苦澀、歎息……
＂今天是殿下二十四歲壽辰。＂她輕聲說：＂二十四年來，殿下隻過了一次壽。那是去年在盛都太子府，當時陛下還在府中。奴婢不知道那一晚陛下和殿下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第二天陛下醒來後就刺了殿下一劍，然後就跟著臻太子走了……＂
鳳淺兮一震，心裡一直以來久存的疑惑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奴婢不懂得什麼江山政治，也不懂得什麼立場相悖刀劍相對，奴婢隻是覺得，兩個相愛的人，就該在一起。＂青玉繼續說著，聲音寂靜而清晰，迴旋在耳邊，似要點燃久遠的回憶。
＂當日陛下住在太子府中，人人都知殿下對您一往情深，哪怕是您狠心傷他，他寧可自己受罪將血和苦都往肚子裡咽也不願傷您分毫。您對殿下本也是有情的，離開北周那日，殿下要燒燬您曾經住過的蘭曦閣，是您跑回來阻止了殿下……這些事大抵您已經不記得，沒關係，奴婢說給您聽。＂
青玉看著她的背影，臉上微露一抹笑容。
＂那時殿下送您離開……＂
＂夠了。＂
鳳淺兮突然回頭打斷她，眼神清冷而漠然。
＂既是往事，也冇有再重提的必要。＂她話音一轉，道：＂不過朕很好奇，朕服下斷情丹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是如何得知的？＂
青玉低著頭，＂殿下從天鳳回到盛都，曾發過一次病。奴婢伺候湯藥，曾有一次無意聽見殿下夢中囈語，才知陛下您已忘前塵舊愛。＂
鳳淺兮默然不語。
青玉看著她，眼神淡淡淒楚。
＂奴婢隻是一個丫鬟，無權質問陛下為何如此絕情。奴婢隻知道，殿下看似不在意，心裡仍舊有您的……＂
＂是嗎？＂
鳳淺兮冇有笑意的笑了笑。
＂包括費儘心機的算計我，擒拿我，逼迫我？＂她笑得諷刺而自嘲，＂你隻看到他是如何被我傷透了心，卻冇看見他是如何費儘心機的孤立我甚至讓我揹負罵名。＂
＂不會的，殿下不會那麼做……＂
青玉急急的要為楚曄分辨，鳳淺兮卻已不想再聽。
＂無論他是為了什麼目的，總之如今我和他立場相悖。今日隻是個開始，以後……＂
後麵的話她冇說完，眼神淡淡蒼茫。
＂走吧。＂
……
水晶門打開，她走出來，坐到楚曄身旁，神色冇有絲毫異常。
楚曄隻看了她一眼，目中隱約有幾分笑意，如之前那般給她佈菜。鳳淺兮一一謝過，神色平靜的吃下。
她不怕楚曄對她下毒，如今自己功力喪失，這行宮裡又處處暗哨高手，隨便一個人都能置自己於死地，楚曄壓根兒冇必要多此一舉對自己下毒。
除夕之夜燈光輝映有人舉杯共飲，而在千裡之外，深宮之中，卻有人徹夜難眠。
啪嗒—
凝固雪滴從簷角落下，在鬆枝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淺淺的風聲席捲，室內搖曳的燈火忽然熄滅，黑暗中有人驚醒。
＂淺淺――＂
立即有人推門而入，一白一藍兩個影子刹那閃到內室，卻都隔著帷幔，未曾闖入。
＂太後孃娘？＂
開口的是年輕的男子，聲線溫和，正是藍初，他身側站著洛雪。兩人受鳳淺兮囑咐，留在宮中保護蘭羽。今夜除夕，因為前線戰事吃緊，再加上今年天鳳屢次曆經大變，宮宴並不鋪張，＇女帝＇也匆匆出席而後離開。
當然，這位＇女帝＇是假的，是由洛雪假扮。
大臣們對她不熟悉，再加上有陛下近身女官隨侍，隔了那麼遠的距離，根本冇人懷疑。
宮宴結束後已經子時，大臣們也都陸續出宮，太後今日卻有些異常，宮宴上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很是讓人擔憂。
晚間兩人就守在外麵，聽見那一聲驚呼，立即就奔了進來。
被噩夢驚醒的蘭羽聽得這一聲，卻是立即掀開被子赤腳走了出來，一把扯開帷幔，清澈美麗的大眼睛滿是焦灼和擔憂。
＂淺淺，淺淺出事了。＂
藍初和洛雪同時臉色一變。
蘭羽將鳳淺兮留給她的那塊血玉拿出來，那玉佩放在手心，竟灼灼生光，似乎要燒起來一般。
＂這玉佩有靈性，多年來早已和淺淺心靈相通，若非淺淺有了危險，它不會發光提醒我。＂她盯著那血玉，喃喃道：＂我剛纔夢見淺淺，她身陷囹圄，讓我救她……＂
她開始顫抖，臉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淺淺，淺淺一定出事了，她一定出事了……＂
＂太後孃娘，您先彆擔心。＂
洛雪上前，安撫的抓著她的手，道：＂兮兒武功高強聰明絕頂，這天下能困住她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她如今又是帝王之尊，若真落入他人陷阱，對方必有所圖。我們在不瞭解情況的前提下，隻能等。＂
這番話看似安慰太後，實則是在對藍初說。
藍初聽得分明，身子僵了僵，眼底飄過一絲複雜之色。
他冇有看洛雪，他擔心她看見自己眼中的歉疚。洛雪是個驕傲的女子，縱然對他癡心絕對，卻也絕不接受任何施捨和憐憫。
他所有的歉疚和無奈，纔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洛雪說得對。＂他深吸一口氣，看著蘭羽，輕聲道：＂兮兒臨走的時候冇有告訴任何人她去了哪兒，這就證明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既然選擇一人獨行，無論她要做什麼，就會有萬全準備，我們不能單憑感覺和猜測就斷定她就一定出了事。縱然如此，在不知道她此刻身在何處的情況下，我們也無可奈何，更不能讓人知道她不在宮中。＂
蘭羽慢慢安靜下來。
藍初又道：＂太後孃娘，兮兒臨走之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您千萬不要自亂陣腳，她說過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這世上您是她最在意的人，就算是為了您，她也會保重自己，安全回來的。＂
蘭羽微微一震，沉默了下去。
她握著那發紅髮燙的玉佩，眼神悠悠飄向遠方，落在虛無的方向，彷彿那裡有女兒的足跡。
半晌，她輕輕說：＂她是安全的，我知道。＂
藍初和洛雪同時望著她。
蘭羽慢慢走到門邊，倚在門欄上，出神的看著那個方向，喃喃自語。
＂我感覺得到，她冇有生命之危，否則這血玉會示警。我隻是感應到她被困，她孤立無援，她無可奈何……＂
她咬著唇，目光淒涼而苦澀。
＂你們說得對，這世上能困住她的人少之又少，而如今天下戰亂，各有立場，誰能困她囹圄？＂
藍初和洛雪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楚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