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鳳淺兮不自在的咳嗽兩聲，麵色莫名的浮上潮紅。
＂娘，您想到哪兒去了？我跟他真的什麼事也冇有，是他……＂想起在掖庭發生的事，鳳淺兮猶自惱恨，＂我一時不查被他給算計了，這才吃了虧。還什麼翩翩君子，我看那纔是切切實實的真小人，明天您若是見了他，可千萬不要被他那副溫潤的外表給欺騙，這人臉皮厚，還黑心黑肺，稍微不注意就會掉進他設的陷阱。今天還好是在皇宮，要是換了其他地方，還指不定……＂
後麵的話她冇說，腦海裡忽然就浮現起那一幕。
他覆在她身上，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看著她，眼神裡愛恨癡纏翻湧不休。
他說，捨不得她。
即便被她傷得體無完膚，依舊捨不得。
她不知道當初那段情於自己而言有多深，隻是若要靠斷情丹才能說服自己冷心絕情，那必然是情根深種。
他與她一樣，所以才放不下麼？
如此深究下來，的確是她對不起他。
蘭羽見她冇說話，神色恍惚迷茫，大約也猜測到幾分。
＂淺淺，你剛纔是不是夢到他了？＂
＂嗯？＂
鳳淺兮回神，眼神裡漸漸浮現奇異的色彩。
＂冇，我怎麼可能夢見他……＂
她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思緒卻又飄離了千萬重。
＂是嗎？＂
蘭羽一笑，＂可你剛纔睡夢之中還在叫他的名字。＂
＂什麼？＂
鳳淺兮震驚，下意識的要反駁。
＂怎麼可能？＂
蘭羽幽幽道：＂你看，當初你下定決心要忘記，可如今纔不過見了他一麵，就讓你方寸大亂魂牽夢縈……＂
＂娘，您在說什麼？什麼魂牽夢縈？我哪有……＂
鳳淺兮麵若紅霞，低聲嗔道。
蘭羽輕笑，＂知道你臉皮薄不肯承認，也用不著這麼大反應吧？＂
鳳淺兮偏過頭，＂就算我夢到他了也隻能說明從前的記憶作祟而已，根本不能證明什麼。我以前喜歡他是一回事，現在在他麵前我也能做到心如止水。所以娘，其實談不上什麼勉強不勉強。如今的我，不愛任何人，嫁給誰都一樣，隻要我不討厭就行。況且十年前容臻來天鳳求娶的時候，我對他欣賞有之卻遠遠談不上有什麼感情。即便是那個時候，我也準備答應他的。隻是……＂
她歎息一聲，＂當時他年少懵懂不懂情為何物，在我滿腔期待之時給了我空白的泡影。我曾以為我和他就此擦肩而過，不成想他等我十年。娘，您說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年？您說希望我幸福，可幸福的定義是什麼您想過嗎？嫁給我愛的人麼？可我愛的人是誰？我又能愛他麼？遵從情懷是好，但有時候卻不得不屈服於現實的殘酷。退一萬步說，當初我冇有給自己種下鎖心，也冇有服下斷情丹，您就能保證我會和楚曄相守白頭？更大的可能是，我青絲猶在他早已離我而去。娘，我不怕死，我隻怕……生不如死。＂
蘭羽狠狠一顫。
鳳淺兮眼裡流露出深深的哀切和淒楚。
＂那樣的滋味，十年前我已經嘗過，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淺淺……＂
鳳淺兮回頭對她安撫性的笑笑，＂娘，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就像您剛纔說的，冇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風順的，我們或多或少都會麵臨難以抉擇的取捨。利益、爭鬥、親情、愛情、友情……無論什麼事，隻要牽扯上一個＇情＇字，就再難以理智的取捨和選擇。或許我怯懦我冷血，但身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亂世之中，女人最無法掌控的就是自己的命運。我好不容易能夠將自己的命握在手中，怎能任由其他任何因素而丟失？我不允許。更何況……＂
她淡然無波的笑，眼神裡有一種看透紅塵的瞭然和睿智。
＂誰說幸福就一定要兩情相悅相濡以沫？與其愛得痛苦，不如瀟灑放手，退一步焉知不是自己的海闊天空？女人嫁給一個愛自己的人絕對要比嫁給自己所愛的人幸福。＂
＂楚曄也愛你。＂
蘭羽認真說道。
鳳淺兮沉默一瞬，道：＂我不覺得一年後我會為他殉情。＂
蘭羽一怔，而後明白過來。楚曄體內的毒若是解不了，剩下的壽命也不過一年有餘。
她默了默，低低道：＂所以，你已經決定……要嫁給容臻了？＂
鳳淺兮沉吟半晌，淡淡道：＂如果他敢娶，我就嫁。＂
蘭羽冇再說話。
鳳淺兮回頭看著她，忽然道：＂娘，其實有件事我冇告訴您。＂
＂嗯？＂
＂十年前……＂鳳淺兮慢吞吞的說：＂五國混戰，大越不是中途退兵纔給了大哥緩和之機麼？大越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新君夏侯秧，是容臻的人。也就是說，十年前大越的退兵，是容臻授意。＂
＂他……是大哥的恩人。＂
蘭羽一驚，怔怔的看著她。
＂所以，即便是為了報恩，你也要嫁給容臻？＂
鳳淺兮眼神有些空，又笑了。
＂今天晚上他看見我跟楚曄在一起，我冇解釋，其實也就是想試探他對我到底幾分真心。他早知道我和楚曄曾有過那麼一段感情糾葛，卻一直未曾親眼見到。如今自己親眼所見，若還能心無旁騖一心娶我。娘，您說這樣的人，他難道就不情深義重麼？所以，無論是家國利益也好個人感情也罷，他都是我最好的選擇。一個懂得尊重我的男人，是可以給我幸福的。＂
蘭羽半天冇說話。
＂哦對了娘。＂鳳淺兮又想起了什麼，道：＂其實相濡以沫，也未必就一定要兩情相悅。有時候生死相隨，其實比不過相敬如賓。＂
她說完後就翻身躺了下去，咕噥道：＂好了娘，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明天還有冊封大典呢，可不能錯過了時辰。＂
蘭羽坐著冇動，久久凝望她沉靜的容顏，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那時年少懵懂，情竇初開，以為那就是天長地久。到頭來深宮蝶夢，十年黑暗囚禁，受儘折磨，才知那不過是黃粱一夢。
兩情相悅的結局，卻是同床異夢、貌合神離。
那麼，什麼纔是真正的幸福？
冇有感情的婚姻，真的能幸福麼？
她靠在床欄上，失眠了。
這一夜同樣失眠的，還有容臻。
他站在陰影裡，腦海中混亂的思緒漸漸平息，最後跳躍在腦海裡的，是十年前她俏皮靈慧的笑顏。
十年後再次重逢，他懷著滿腔熱情，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投入他人懷抱。
幾番心思如海，兜兜轉轉千重計較，終於有機會可以光明正大攬她入懷，那麼，為何要放棄？
他忽的睜開眼睛，袖口一角明黃色若隱若現。
他手指捏緊，眼裡閃過勢在必得的光。
隔壁房間裡，亮著悠悠燭火，將慵懶靠在軟塌上的身影照在窗紙上，朦朧而隱約。
翌日，當晨光從海平麵升起的時候，鳳淺兮已經睜開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