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微妙的情愫
天色漸漸暗下去,有淡淡的風吹來,冇有任何遮擋的涼亭裡飄蕩著衣裙長袍被風吹起的聲音。遠處碧波粼粼,承載著夕陽晚霞的餘暉,似跳躍著這深宮舊事。
兩個人都沉默著,冇有說話。
這時候,宮女端著酒水點心走來,置於石桌上,再躬身告退。
鳳淺兮很快收拾好了情緒,回首笑道:"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玫瑰糕、牛乳菱粉香糕、奶油鬆瓤卷酥、糖蒸酥酪、鬆子穰……這些,都是禦膳房最拿手的點心,不知可否合曄太子的口味?"
楚曄的目光自那滿滿一桌點心掃過,忽然道:"為何冇有芙蓉香蕉卷和棗泥糕?我記得,你最喜歡這兩樣點心。"
鳳淺兮一怔,眼裡蒙上淺淺霧氣。
他的稱呼已經不再是'公主',而是'你',那樣自然隨意卻又透著熟稔的語氣,讓她刹那恍惚,模糊裡似乎有什麼塵封的記憶欲待跳躍而出,卻又遇茫茫白霧阻隔無法破曉而出,隻餘下白茫茫一片,無法捉摸。
半天冇見她說話,楚曄抬頭看見她神色,沉默一瞬,而後歉然一笑,"抱歉,大概是我記錯了。公主喜歡的,大約不是……"
"我隻吃我娘做的芙蓉香蕉卷和棗泥糕。"
鳳淺兮一開口就先愣住了,有點不可思議自己居然會對他說起這些,然而內心裡又並不十分排斥。頓了頓,又繼續道:"禦膳房的人做出的點心再精緻,也冇有我娘做的好吃。後來陛……父皇便下令禦膳房不許做這兩樣點心。長生殿有獨立的膳房,小時候,我娘常常給我做,所以我從來不卻點心吃,自然也無暇管宮中其他人對此多少怨懟不平。"
那時候她是整個天鳳最尊貴的公主,鳳暝將她當寶貝寵著,對她有求必應,至於其他的皇子皇女,他壓根兒就不關心。禦膳房的那幫人做不出寶貝女兒愛吃的點心,那便不用再做了,留點精力和手藝去伺候那些早已被他忘到九霄雲外的女人也就是了。
楚曄看著她靜謐的側臉,想起那一夜自鳳棲宮出來,她曾說起自己的經曆,神色也這般淡淡淒惶悲涼,眉間眼梢都寫著浮世的滄桑無奈。
他們有著相似的經曆,卻又不儘相同。
他麵對的是宮廷傾軋如狼似虎,她麵對的則是刀光劍影九死一生。
那般曆曆血腥,斑斑屍橫。那般沉重、絕望。
他忽然移開目光,執起那壺酒,斟滿金樽。酒液的清香撲入鼻端,讓人想起枝頭梨花如雪綻放,沁人心脾。
"這是梨花白麼?"
鳳淺兮側頭,眼神又浮現一種奇異的光。
"嗯。這是兩年前初春的時候,我去浦南摘來的梨花釀製的梨花白。"
話一出口她再次一愣。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被囚禁長生殿十年,她怎麼下意識的將自己的行蹤告訴了他?
此時她早已忘記,在北周的時候,就已經親口告訴過楚曄自己這些年並冇有在長生殿。
楚曄在微笑,"公主親手釀的梨花白千金難得,曄今日有口福了。"
不過須臾,他又禮貌的喚回了之前的稱呼,也將兩人剛纔那微妙的親密化為烏有。
鳳淺兮哂然一笑。
"曦華聽聞曄太子釀的海棠醉纔是酒中極品,隻是一直無緣親口品嚐,深以為憾。"
楚曄端著酒杯的手一頓,抬頭深深看她一眼,眼神裡千山萬水起起伏伏,流過去年除夕她醉酒依偎在自己懷裡的畫麵,彼時她醉眼迷離麵若桃花,醉了錦色海棠,傾了他斑駁跌宕的心。
還不到一年,她卻早已忘記曾經耳鬢廝磨呢喃相纏。
他垂眸,不動聲色的微笑。
"公主若喜歡,總是有機會的。"
鳳淺兮隱約覺得這話暗示意味濃厚,卻也冇有多想,笑笑。
"但願如此。"
楚曄再次深深看著她,眼神裡有種無法形容的幽暗光芒,夾雜著絢麗流星,璀璨逼人。
"公主的願望,會成真的。"
鳳淺兮微微蹙眉,她不過隻是客套話,怎麼在他嘴裡似乎成了畢生所願?
這人還真是……嗯,厚臉皮。
但這種話隻能在心裡過濾一遍,麵上卻不顯。
她抬頭看了看漸漸沉落的夕陽,道:"天色不早了,曦華安排人送殿下出宮?"
這是變相的逐客令,他怎會不明白?
楚曄收執金樽,慢條斯理的將那梨花白飲入腹中。酒液粘在他嘴邊,晶瑩得似染上露珠的海棠,而他膚色如玉容顏絕世,眼神滌盪如春水,飄搖著酒液的清涼和這太液湖琳琳波光,風雅醉人。
鳳淺兮看得一陣驚豔,心想這男人生得也太禍國殃民了些,生來就是蠱惑女人的,又想自己從前莫不是被他這張顛倒眾生的臉給了纔會對他動情的?
一個念頭還未轉完,又聽得他漫不經心的笑。
"這梨花白果真醇馥幽鬱,香溢四方。若非今日有幸得此美酒,曄竟不知自己多年來膚淺至此,不知世間真味,實在慚愧。"
鳳淺兮嘴角抽了抽,冇心思和他在這兒打太極。天色晚了,待會兒娘醒來見不到自己會著急的,便道:"曄太子若是喜歡,我命人將這梨花白送去驛站供殿下品嚐?"
這話本來也是客套之詞而已,通常情況下都會婉言推辭,可惜她低估了楚曄厚臉皮的程度。隻見他笑意溫純眼神如水,點點頭,道:"公主美意,曄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鳳淺兮愕然。
……
喚來宮人為楚曄引路,鳳淺兮轉身便往淬芳閣走,一路上她心中暗自納悶。楚曄看起來雍容華貴溫文爾雅,臉皮厚起來卻也是無人可比。
搖搖頭,她腳步加快。
這個時候,娘應該已經醒過來了。
忽然背後有風聲掠過。
她立即頓住腳步,神情冷冽微帶幾分森然。宮中戍衛森嚴,處處暗哨,禁軍更是無處不在,卻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闖進了皇宮。
藏在袖中的手悄悄緊握成拳,真氣在掌心凝結,衣袖無風自動。
她悠然轉身,掌風頃刻而出。迎麵卻風聲一閃,啪啪兩聲,有人點住了她的穴道。她心中駭然,渾身卻跟著一軟,倒在一個熟悉而陌生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