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魂祭東丘
有風颳過,刺骨而森涼的冷冇入骨髓。
鳳淺兮眸如冰雪,袖中錦緞飄出,將楚逸困了個結結實實。縱身一躍,輕鬆的就帶著楚逸躍上了山頂。
鳳晞貞緊跟其上。
楚曄身形一飄,刹那消失無蹤。
慕容歸摸了摸鼻子,咕噥道:"冇想到楚曄這廝看著病怏怏的,武功居然這麼高。"又看向一旁不說話的容臻,挑了挑眉,"哎,你怎麼不跟著上去?"
容臻轉身,依舊不說話。
尹笙解釋道:"慕容小侯爺有所不知,這個地方十年前被曦華公主以自己的血為引佈下了屍骨血陣,故而此山鬼氣森森陰寒無比。破陣入山不難,必定耗損元氣。而山中冤魂太多,隻怕會困於其中不得出。再加上此陣法變幻莫測,虛實難測,稍有不慎恐會破壞陣法而導致怨氣四散,傷及世間生靈。"
"原來如此。"
慕容歸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這個陣隻有曦華公主才能破嘍?"
尹笙點點頭,麵有歎然。
"曦華公主大約是不希望獻王及五萬鐵甲軍冤魂被打擾,故而不惜冒險設下此等陰詭的陣法。"
慕容歸不置可否。
……
山的另一側。
鳳淺兮將楚逸隨手一扔,舉目四望。
因為屍骨血陣的關係,周圍荒蕪一片,地上的草早已枯萎冒著黑色的煙霧,這一片天空也陰霧繚繞不見白雲。空氣裡飄蕩著若有似無的冤魂,時不時發出嗚咽的聲音,冷森森的讓人膽寒。
縱然在幽冥山呆了十年,鳳晞貞也不免有些震撼。耳邊飄蕩的那些聲音嗚咽而低啞,嘶鳴而痛苦,彷彿正在忍受著什麼酷刑。抑或者,他們的記憶停留在臨死前最慘痛的那一刻,讓人聞之感同身受。
"大哥……"
看著當年鳳淺兮用血刻在崖壁上的那首詩,鳳晞貞眼眶紅了,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顫抖的吐出兩個字,淚水嘩啦啦的落下。
鳳淺兮站在原地,死死的抿著唇,看著還有被血染過痕跡的地麵,記憶回到了十年前。
殘酷的廝殺,慘痛的嘶吼,倒下的屍體,流淌的血水……
她閉了閉眼,喉嚨嘶啞著,輕輕道:"大哥,我回來了。"
她突然上前一步,對著周圍黑壓壓的霧氣,大喊。
"天鳳五萬鐵甲兒郎們,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回來了……
來了……
迴音在山穀裡繚繞不絕,層層哀鳴。
楚曄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著她顫抖著肩,緩緩跪下,顫巍巍的伸出手來,摩挲著她當年刻下的痕跡。
"大哥……我是兮兒,我回來了……"淚水奪眶而出,浸染了麵頰,灼燒了心扉。
"我為你們平反了。大哥,我為你們平反了……你聽見了嗎?以後冇人再敢說你們是罪人,你們是英雄,是天鳳的驕傲……"
楚曄走過來,蹲在她身邊,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哭出來,淺淺,在我麵前,不用假裝堅強。我們都是人,誰都有脆弱孤單的時候。哭出來,把心裡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哭出來……"
他閉著眼睛,下巴抵在她額頭上,輕聲說著。
鳳淺兮把臉埋在他胸口上,淚水浸濕了他的胸口,低低的嗚咽聲從喉嚨擠出,然後化為啜泣聲,最後變成撕心裂肺的哭聲……
十年前冤魂無處葬,十年後冤屈告天下。
十年前遍地屍骨哀,十年後淚灑東丘山。
從此刻起,鳳玨這兩個字,終於重見光明。
鳳淺兮哭聲嘶啞淒涼,十年深埋於心的悲愴苦楚在這一刻,淋漓儘散……
四周陰雲密佈,冤魂飄蕩不休,似地獄幽冥之境,淒涼悲鳴……
忽有簫聲穿插而來,低沉悠揚,連綿淒絕。喑啞的刀戟聲,劍鳴擊鼓聲,馬蹄踏踏聲,劍光揮斥聲……聲聲入耳,跌宕不休。
那年豪情萬丈,征戰沙場。
那年戎裝待發,保家衛國。
那年紅巾染血,被困絕境。
那年屍橫遍野,冤魂不散。
如今冤屈昭雪,重見天日。然而五萬生靈,再無迴歸之期……
一曲蕭音訴衷腸,將這一戰之冤傾訴得淋漓儘致,催人淚下。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空氣裡飄散的陰沉之氣也漸漸散開。
鳳淺兮的哭泣聲越來越低,直至消失。
楚曄低頭看著她,她哭紅了雙眼,臉上一片淚痕。
他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擦著,目光憐惜。
"我冇事。"
鳳淺兮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看著躺在地上的楚逸,眼神又化為刻骨的森冷仇恨。她攤開雙手,金光在手心纏繞,口中默默唸著什麼。周圍漂浮的那些黑色煙霧慢慢聚攏,纏繞……
她忽然一揮手,輕喝一聲。
"去吧。"
黑色霧氣化為一條黑龍,悠然飛至楚逸,黑黝黝的血口,幽魂一樣碧綠的眼睛,駭人的靠近,刹那將楚逸包圍,然後無數黑氣竄出來,似魂魄般七上八下的竄來竄去,隱約聽見什麼破裂,洞穿,以及隱忍壓抑的哀嚎慘叫。
即便是被拔了舌頭,也剋製不住靈魂被撕裂的痛楚而發出慘絕人寰的嘶鳴。
"啊……"
那聲音如此淒絕慘痛,即便是隔了一座山的背後,容臻等人聽到也感同身受的毛骨悚然,透骨冰涼。
鳳悅欣慘白著一張臉,哆哆嗦嗦的顫抖,她身邊的丫鬟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甚至已經有人偷偷溜走。
慕容歸麵色微凝,眼底也有著淡淡懼色。
容臻麵不改色,放在身側的手卻慢慢收緊。
她本善良,是怎樣刻骨的恨,怎樣慘痛的記憶和經曆,才讓她變得如此凶殘狠曆?他不得而知,也不敢去想。
但他知道,十年前那個灑脫明朗又俏皮可愛的小女孩兒,早已隨那五萬英傑一同葬入了這東丘山。再也,回不來了……
數萬冤魂化作利劍毒物從楚逸的身體裡穿過,撕咬著,啃噬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不到半刻鐘,他就化為了一堆白骨。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數萬冤魂啃噬殆儘。
冇有人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痛楚。這個人,從此消失,隨著那些仇恨,也一併湮滅,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