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夏開著車，轉過第一個大彎的時候，特意放慢了速度，車子晃動間，還是聽到旁邊的陳旭悶哼一聲，轉頭看去，見他已經睜開了眼睛，皺著眉頭，似乎有點難受。

「你醒啦？」

「他們呢？」陳旭顯然還醉得厲害，口齒都有點不清，嘟囔著說道。

「他們都被你喝倒了，看不出來，你的酒量還挺大的，喝了快兩瓶了，我勸都勸不住。」

「胡說，我最多就五杯的量。你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楊錦夏側頭看去，見他眼睛半閉著，目光迷離，說道，「你真的醉了，我現在送你回家。」

陳旭上身動了動，似乎想起來，剛撐起一點，又倒了下去，就放棄了。好一會，才喃喃地說道，「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不回家，你要去哪？」

「我要去外婆家，好久沒見她了，上次她住院，我都沒去看她。他們瞞著不告訴我，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

楊錦夏見他情緒有點失控，忙安撫他，「行行，我帶你去你外婆那裡。」

等他安靜一些了，問，「你外婆家住哪？」

「……石……下村。」

她轉頭一看，他眼睛幾乎要閉上了，眼看就要睡著。

「詳細地址，陳旭，陳旭……」她喊了幾聲，他哼了兩聲，幾乎要睡著了。

她瞥了一眼前面的路，見前方沒有車，看著他，小聲問道，「那個夢，是怎麼回事？」

「夢？」

「夢——」陳旭眼睛突然睜大了一些，迷離的眼神在一秒鐘之內重新聚焦，多了幾分理智的光芒，他用低沉嘶啞的聲音問，「什麼夢？」

楊錦夏臉上浮起微笑，說，「你忘啦？你剛才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到外婆了，想去見她。」

「是嗎？」陳旭揉著發脹的腦袋，隱隱記得似乎有這麼回事。

「對啊，我正想叫醒你，問詳細的地址。剛才你只說了在石下村。」

陳旭聽她提到石下村，便不再懷疑，說，「那你靠邊停一下，我把地址輸入到導航里。」

楊錦夏依言將車停好，陳旭拿出手機，打開導航軟體，輸好地址后，將手機遞給了她。

車子繼續上路，開沒多久，陳旭再次酒勁上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楊錦夏這次沒再找他說話，專心開車，讓他好好休息。說到底，他這次被灌了那麼多酒，大多是因為她，給他拉了太多的仇恨。

陳旭外婆家並不太遠，離陳旭在縣城的家大概二十公里左右。

楊錦夏一路上開得比較慢，花了近一個半小時，才到了鎮上，按照導航的提示，轉入了一條村道。

這條路，比剛才去陳旭同學家的那條路還要窄，剛好只能容兩輛車通過，匯車的時候，一定要非常小心。

幸虧這條路車很少，開了十公里，才碰到了一輛。楊錦夏乾脆把車停了下來，等對方開過去后，開繼續前行。

越往裡開，房屋越少，山越多。雖然鋪了水泥路，但是道路兩旁的植物異常茂盛，都長到水泥路上了。

除了山之外，有時會經過一片平整的土地，原本應該是農田，現在大部分都荒廢了，裡面長滿了雜草。只有一些靠近路邊的地方，偶爾能看到種了一些青菜的田地。

有時經過一個村子，能看到一些老人坐在門口曬太陽。基本上看不到年輕人。

四周很安靜，只能時不時聽到一些鳥叫聲。

這種寂靜，讓楊錦夏想起了那個夢。

終於，她再一次進了一個村子，看見路旁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石下村。

她將車子停下，推了推還在沉睡的陳旭，「醒醒，我們到了。」

喊了幾聲后，陳旭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揉著眼睛往外看去，「到了？」

「嗯，你外婆家在哪？」

「就在前面。」陳旭坐了起來，打著哈欠說道。

不一會，楊錦夏按照陳旭的話，將車停在了一座房子前。

「誰啊？」

似乎是聽到動靜，一位老太太走了出來。

「外婆，是我。」陳旭拉開車門，一邊喊道。

「小旭？」老太太認出了他，驚喜地說道，「怎麼來也不說一聲。」等他走近，聞到一大股酒氣，埋怨道，「怎麼喝那麼多酒？」

「我剛喝了喜酒回來。」陳旭拉住外婆的手，解釋道。

外婆被剛剛從車上下來的楊錦夏吸引了目光，問，「這位是？」

陳旭被風一吹，頭又有點暈了，說，「我朋友，你可以叫她錦夏。」

「外婆，你好。」楊錦夏乖巧地喊道。

「你這個朋友長得真標誌。」外婆讚歎道，她說的是家鄉話，楊錦夏還是聽懂了，說，「謝謝外婆。」

「進去，外面風大。」

外婆招呼他們進屋，進去后，見陳旭精神不太好，說，「你看你，喝那麼多，快去樓上休息。」

陳旭強撐著精神說，「我還沒陪你說話呢。」

「有什麼話，等你睡醒再說，快跟我上樓。」外婆不由分說，就往樓上走去。

楊錦夏見陳旭走路都有點歪歪扭扭，明顯酒勁又上來了，扶著她跟了上去。

到了一個房間，外婆從柜子里拿出床單和被子，鋪到床上。

陳旭這時確實有點頂不住了，他以前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酒，剛才睡了一路，現在又困了，躺到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走，我們出去。」外婆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說道。

出了房間，就是客廳。

「喝茶嗎？」外婆問。

「不用了，我不渴。」

外婆還是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坐下后，一臉慈祥地看著她，問，「你跟小旭是在處對象嗎？」

楊錦夏手輕輕環住杯子，感受著熱水傳遞過來的暖意，搖頭說，「現在還不是。」

「那也快了。小旭他從來沒有帶過女孩子來見我。」外婆笑得開朗，說道，「我這個外孫，哪裡都好，就是嘴巴笨，什麼事情都悶在自己心裡，不說出來。」

說著，她抓起楊錦夏的手，說，「以後啊，我希望你能多體諒他。」

「我會的。」

楊錦夏說道，隨即轉過了話題，「外婆，陳旭跟你的感情真好。」

「那是。他三歲的時候，就跟著我，一直到上小學，才去了他奶奶那裡。」

楊錦夏對陳旭的成長環境也頗為好奇，問，「那他父母呢？」

「我們這裡是窮地方，他爸媽不想一輩子種田，結婚後，就去大城市闖蕩。小旭三歲的時候，他媽又懷上了，就把他送回來，讓我照顧。」

「後來，出了點意外，孩子沒了。他媽媽受了不小的打擊，身子骨又弱，就一直沒有接他出去。直到他七歲的時候，為了給他更好的教育，就把他送到他奶奶那裡。」

「他奶奶那邊，有好幾個小孩，他大伯的，小叔的，大姑的，二姑的，加上他，有七八個。他爺爺奶奶人又偏心，只龐著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小旭在那裡，一點也不被重視。還要被堂哥表哥欺負。」

「你不知道，他小的時候，很開朗，很愛笑，人又懂事，嘴巴甜。到他奶奶那裡住了幾年，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很內向，問他什麼也不肯說。我看著心疼。我一直很後悔，當時沒有堅持把他留在身邊。」

楊錦夏安靜地聽著，眼中看向房門，想起了在夢裡，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心裡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