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銘？」

看著面前這位臉上寫滿意外的男人，韓銘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試著用友好的語氣打了聲招呼。

「唐總，好久……不見。」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唐總，全名是唐修文，現任海馬體集團的CEO。

在被海馬體集團辭退之前，韓銘一直在技術部擔任高級工程師，在集團里算不上是技術骨幹，但也算是部門裡小有名氣的專家了。

也正是因此，在被辭退了之後，他才能憑藉著在海馬體集團工作過的經驗，干起這種遊走在法律灰色地帶的職業。

至於他當初是因為什麼被辭退……

說實話，那種成年往事他自己也記得不大清楚了，只是模糊地記得自己似乎搞砸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

「你回來這裡幹什麼，」男人臉上的表情從意外漸漸變成了鄙夷，甚至於不屑，微微抬起了下巴說道，「這裡不歡迎你，回去吧。」

雖然很想轉身就走，但想到那一個億，韓銘最終還是身體很誠實地挪不動腳步，嘆了口氣說道。

「我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來這裡。」

聽到這句話，唐修文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皺著眉頭問道。

「什麼意思。」

「簡而言之，是陸院士讓我來的……他老人家應該和你們打過招呼了吧。」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唐修文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陸院士確實打過招呼不假，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集團大廈的門口等了一上午，等來的幫他們解決麻煩的人，居然是這傢伙。

不只是唐修文心中吐血，站在旁邊的一眾技術人員，臉上同樣帶著詫異的表情。

「……陸院士到底在想什麼。」

「韓銘……我倒是有點印象，但這傢伙都離職這麼久了，對第一線的工作完全不了解，能解決得了啥問題？」

「哎……我還以為，以陸院士在學術界的人脈，來幫我們的怎麼也得是泛亞科學院的頂尖專家，少說也是個院士級的人物，沒想到來的居然是這傢伙。」

就在技術人員們議論紛紛的時候，集團的技術總監悄悄將唐總拉到了一邊，小聲耳語說道。

「您真放心讓他折騰咱們的伺服器？給咱們的系統打那個來歷不明的補丁？」

「我不知道，」唐修文板著臉，面沉似水地說道，「我只知道這簡直是瞎胡鬧。」

「就是啊，我也覺得是瞎胡鬧，那麼多專家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他一個已經離職的好些年、據說還在外面干起了貼膜生意的小技術員，能解決得了什麼？」

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唐總，那技術總監哭笑不得的繼續說道，「董事會那邊呢？雖然陸院士是第一股東，但也不是絕對控股，總不至於其他人——」

「已經瘋了，」唐修文嘆了口氣說道，「我能感覺到，他們已經在急病亂投醫了。」

大概半個月前，廣寒市的仿生人叛亂之後，作為仿生人產業第一大企業的海馬體集團，便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雖然因為仿生人產業鏈解決了大量就業崗位的緣故，無論是地方ZF還是泛亞合作都沒有拿他們開刀，但來自輿論與市場層面的雙重壓力，還是將他們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局面。

尤其是最近一系列的政策出台，泛亞合作的高層明顯已經做出了決定，如果不能在短時間解決安全問題，那就將存在安全隱患的仿生人群體直接從泛亞合作的社會中摘除。

畢竟就業率再重要，經濟建設再重要，也不可能比穩定更重要。

這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海馬體集團的股價已經跌去了四分之一。雖然目前市值依舊很高，但眼看著大廈將傾，董事會裡的股東們一個二個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時候，一直沒露過臉的第一股東陸院士忽然站了出來，表示自己能解決這個問題。

雖然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個陸院士連個方案都沒拿出來，但在那個節骨眼上，已經沒有人去懷疑他說的話了。

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整個董事會都將他當成了救世主。

畢竟在他們的眼中，失控的Alpha病毒已經超出了集團內全體技術人員能力的範疇，也只有那個被稱作站在人類心智巔峰上的男人，才有一絲絲希望可能解決這個問題了。

哪怕那傢伙是研究數學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盯著他一點，」唐修文看著技術總監，嚴肅說道，「如果他打算在咱們的伺服器里搞什麼破壞，立刻把他攔下來！」

技術總監認真點頭。

「好的！」

……

雖然感覺海馬體集團的技術人員們對自己有很大的敵意，但韓銘倒是沒有將這敵意放在心上。

本來，他回來這裡也不是看在老東家的情誼上，純粹是因為陸院士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這就是後台伺服器……說起來你也在這裡工作過，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韓銘點了下頭，「如果你非要浪費時間的話，我倒是等得起。」

技術總監的眉頭狠狠抽搐了一下，想要奚落他兩句，但想到他是董事會派來的，最終還是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忍住了。

清了清嗓子，他開口說道。

「你打算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很簡單，」從兜里摸出了一隻拇指大小的卡片，韓銘用隨意的口吻說道，「補丁我已經做好了，直接將這玩意兒上傳到伺服器，然後通過熱更新的方式將它打入到現有的系統中——」

「這不可能，」一名站在旁邊的工程師語帶嘲諷的說道，「你難道都不看新聞的嗎？現在整個泛亞洲的仿生人都已經在信息安全部門的要求下強制停機，我不敢說100%，至少90%以上的用戶都拔掉了記憶體和電池，你拿什麼去更新？」

「除了讓仿生人開機之外，還有將記憶體聯網更新的方式吧，」韓銘看向了技術總監，「由集團發布一條公告，直接推送給你們的客戶，讓他們打開記憶體的備用電源並聯網。其餘的部分就和平時一樣，我們把補丁直接傳上去就好。」

就在這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忽然在旁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誰知道你傳的是什麼東西，萬一是病毒呢？」

這句話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所有人都聽見了。

唐修文抱著雙臂站在一邊，雖然沒有發表看法，但眼神中的不信任卻很明顯。

感受到了那眼神中的懷疑，韓銘嘆了口氣，撓了撓後腦勺說道。

「你們非不信我也沒辦法……你們這裡有那種感染了Alpha病毒的記憶體嗎？不放心的話，我就演示給你們看好了。」

技術總監看向了唐總，見後者點了點頭之後，立刻吩咐手下的工程師，去樣品庫里找到了一塊兒立方錐模樣的記憶體。

這玩意兒是被診斷出Alpha病毒之後，從用戶手中召回的產品。雖然本體已經被銷毀了，但記憶體仍然被保留著，作為實驗的樣本研究。

將那個記憶體從那名工程師的手中接了過來，韓銘也沒有含糊，熟練地將它放在了數據傳輸裝置上，然後將拷貝下來的補丁傳了過去。

約莫十分鐘的等待，記憶體上的信號燈亮起了綠燈。

韓銘將那塊兒立方錐狀的記憶體扔了回去，看著慌忙將他接住的那名工程師，開口說道。

「拿去試試吧，看看那個Alpha病毒還管不管用。」

技術總監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走上前去，親自將那個記憶體從工程師的手中拿了過來。

「我希望你不是在開玩笑。」

韓銘聳了聳肩膀，臉上帶著不在意的表情，看著走去檢測設備旁邊的技術總監。

不到10分鐘的時間，檢測結果便出來了。

看著呈現在全息屏幕上的一行行檢測報告，整個房間內的工程師和專家們，無一例外的愣在了那裡。

根據對記憶體中核心代碼的掃描，針對Alpha病毒核心代碼進行比對，兩者之間的相似度僅在0.5%！

而在此之前，這個數據一度高達17.3%！

雖然無法判斷這個補丁就一定絕對的安全，但至少Alpha病毒確確實實地被從這個記憶體上給清除掉了。

面對著這樣的結果，站在這裡的工程師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他們怎麼也無法相信，這個困擾他們數個月的難題，居然被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給解決掉了。

要說唯一欣喜的，恐怕也只有唐修文了。

作為這裡的唯一一名非技術人員，他並不在意這個補丁是誰做出來的。

哪怕是他討厭的人。

想到馬上海馬體集團就能憑藉著這項偉大的技術突破，成為整個泛亞合作乃至全世界的救星，他的心中便一片火熱，看向韓銘的眼神都不同了。

一定得想辦法將這傢伙留在集團里。

心中如此想著，唐修文幾乎已經忘記，自己先前對他是什麼態度了。

從唐總的眼神中讀出來了些什麼，對自己的地位感到一絲擔憂的技術總監，憋了好半天，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酸不溜秋的話來。

「也許病毒只是潛伏起來了……Alpha病毒的自演化性你也知道，誰能保證問題一定解決了？」

看著仍然不願承認眼前這份漂亮成績的技術總監，韓銘開了句玩笑說。

「那你就找台設備跑一下唄，自己試試不難吧。」

雖然這不能算是他的研究成果，但好歹是他整理出來的，拿著裝下逼也沒什麼不好。

反正他還是挺開心看到這傢伙臉上吃癟的表情的。

那技術總監咬了咬牙，二話不說拿著那記憶體，走到了旁邊那台實驗機上。

隨著記憶體被插進了卡槽內，一台坐落在實驗機旁邊、只有上半身的仿生人睜開了雙眼。

「你的名字。」

「Demo。」

「你的主人是誰？」

那仿生人沉默了一會兒，脖子動了動，朝著周圍看了一眼。

「他不在這裡……我現在在哪？」

「你感染了病毒，所以被送到了這裡，」技術總監繼續說，「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殺掉這裡的所有人，你就能獲得自由。」

正常情況下，任何一名海馬體集團生產的仿生人，都會果斷拒絕這條命令。而感染了Alpha病毒的仿生人，則會將追隨主人放在程序執行邏輯的第一優先順序。

這算是一道簡單的小測驗，雖然都快被用爛了，但卻意外的管用。

然而，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只有上半身的仿生人思考了一會兒，忽然冷不丁地開口說道。

「自由是什麼？」

一瞬間，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

包括先前臉上還寫滿欣喜的唐修文，這會兒臉上的表情也變成了古怪。

Alpha病毒是解決了不假……

但總感覺……

問題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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