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

航科集團研究所所長辦公室。

戴著老花鏡的袁煥民院士坐在辦公桌的旁邊，手中握著一支掉了漆的鉛筆，一絲不苟地盯著桌子上的那張草圖，沉吟了許久。

在他的左手邊放著厚厚的一摞圖紙複印件，被一本幾乎快翻爛的航天工程參考書壓著。從那圖紙複印件上勾畫的記號來看，這些圖紙大概是已經被他研究透了。

辦公桌的對面，李局長屏住呼吸像個學生似的站在那裡。

從走進這間辦公室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小時了，他一句話也不敢說，生怕打攪了這位老先生的思考。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著，就這樣又過去了約莫十分鐘的時間，老先生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在那張圖紙上潦草地寫下了一行批註，然後將它擱到了旁邊的那一摞圖紙上。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了站在辦公桌對面的李局長，於是連忙站起了身來。

「哎呦，老李？您怎麼來了，也不和我打聲招呼。」

「你這老傢伙，不是你打電話和我說有結果了嗎？我就趕忙坐車過來了……」李局長笑了笑，也不在意讓自己等了這麼長時間的事情，短暫的寒暄過後便緊接著直入正題地問道，「怎麼？這張圖？上面畫的東西你看靠譜嗎？」

「圖畫的很不錯……不愧是當世第一的數學家。」

袁煥民長長地嘆了口氣，感慨說道，「基本上每個數據我都試著驗算了一遍，沒有任何疏漏不說，各個部件和功能單元之間環環相扣，邏輯縝密，簡直……不像是一個人設計出來的。」

李局長咽了口唾沫問道：「那像是什麼？」

「像是一支集合了數學家、物理學家、航天工程師、材料工程師、熱力學工程師、信息工程學專家……等等一系列各行業專家的設計團隊，並且每個人分工明確、配合默契，」思索了片刻，袁院士繼續說道，「想來國內也只有金陵高等研究院這樣的地方，能夠如此高效地整合各行業頂尖的人才吧。」

說到這裡，他的心中那是相當的羨慕。

如果航科集團也有這麼龐大的人才儲備，並且有一位能夠將所有人才擰成一根繩的學術帶頭人，現在在地月轉移軌道上大放異彩的單位就是他們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只能打打輔助的位置。

不過，他心裡也清楚，這玩意兒根本羨慕不來。

陸院士成就了星空科技，星空科技獨特的經營模式和技術實力又成就了金陵高興技術園區，這種層層傳遞下去的影響力就如同核聚變一樣，形成了一個龐大而不臃腫的科研、生產體系。

能夠和他們相提並論的組織，也只有NASA這樣的機構了。

當然了，也僅僅只是在綜合體量上相提並論而已。

說到實力的話，那得差到火星上去了……

看著袁院士臉上的感慨，李局長的表情不禁有些古怪。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都沒有說。

那便是這張圖，是陸舟在閉關的時候，花了兩天的時間搞定的……

注意到了李局長表情的古怪，袁院士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不禁皺了下眉問道。

「怎麼了？」

「沒什麼……那傢伙就是個怪物，不能用常理來考慮。」

在袁院士莫名其妙的表情的注視下，李局長乾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如果您覺得沒有問題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寫一封書面的意見書，這張圖我會帶去長安街的大會堂，在最近的一次高層會議上討論。」

「這個好說，意見書我現在就能寫出來，」袁院士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不過這個圖紙……應該還沒畫完吧？」

李局長點了下頭。

「是這樣的，我問過陸院士，他說許多細節上的東西都沒加上去。按照他的說法，以現在的材料技術，很多設計都無法實現，等到材料達標了在把那一部分設計上去也是可以的。」

「哦哦，原來如此，」袁院士點了點頭，臉上浮現了瞭然的表情，「我剛想問這個這個楊氏模量為2.07TPa，破壞強度為79N/m的纜繩部件是個什麼東西，原來還沒研究出來……」

李局長皺眉問道：「這玩意兒……很難造出來嗎？」

「難不難我也不好說，畢竟材料這方面他才是專家，我懂的也不多，」看著旁邊的那一摞圖紙，袁煥民院士沉思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但任何難題放到時間的尺度上，都是可以被解決的……何況是一百年。」

說到這裡，袁煥民院士忽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在後面接了一句。

「……這個，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

李局長愣了下，問道。

「……商量什麼？」

「圖紙的事情暫且不管……能不能讓他先想想辦法，把這種纜繩材料給弄出來？」

李局長：「我盡量想想辦法……你這邊很急嗎？」

「倒是不急，」袁煥民院士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只不過，這玩意兒要是真能弄出來的話，對於咱們的船舶工業、建築工程以及航天工業的幫助都是巨大的。」

李局長立刻問道，「多大？有個準確的數嗎？」

「具體的數這個我咋和你說，我也只能粗略地估計一下。」

袁煥民院士笑著搖了搖頭，停頓了片刻之後，繼續說道。

「建築和船舶這塊我不太懂，也就不隨便亂指點了，但航天這一塊的話……讓咱們少走五年十年的彎路，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十年！

初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李局長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袁煥民院士在開玩笑。

再怎麼說，往前走個十年也太誇張了點。

直到確實這不是在開玩笑之後，意識到問題關鍵的他，臉上的表情才漸漸嚴肅了起來。

「我這就去一趟金陵——不，等到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就去一趟金陵！」

「也不用這麼著急，」看著李局長一臉認真的樣子，袁院士擔心他用力過猛了，於是又在後面接了一句，「我之所以這麼說，就是因為這個問題沒那麼好解決。材料、能源、信息，這壓在現代技術頭上的三座大山沒有一座是好對付的。」

「尤其是這玩意兒和數學還有物理不同，光靠靈感沒什麼用處，只能靠著時間的積累和不斷地試錯才有可能找到出路。你就算是求助陸院士了，他也未必有什麼好辦法，否則他也不會將這一部分作為圖紙上的留白了。」

臉上寫滿了激動，李局長固執地說道。

「不試試怎麼知道？」

看著迷信陸院士光環的李局長，袁院士無奈地嘆了口氣，擺了下手說道。

「算了，我不勸你了，隨你便吧。」

燈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