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初入第十七境的人壓在下風，要說心高氣傲的衛零心裡痛快，那肯定是騙人。

他心中有強烈的念頭，要跟陳洛陽再決高下。

但這種情緒，馬上被他的理智壓下去。

不是他服輸了，而是他急需弄明白，方才自己為什麼會吃虧。

理智告訴他，不弄清楚其中根底，再戰一次，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個詭異的黑球，某種程度上來說，正克制他的龍虎七聖槍。

陳洛陽本人此前應該沒跟衛家人交過手。

這個黑球，是他自己的發明，還是古神教中江懿等高手的發明？

衛零面無表情，目光中流露出幾分陰沉。

他正沉吟間，卻見對面陳洛陽，揚手拋出一枚透明晶石。

衛零目光一凝。

那正是他孜孜以求的穹天石。

「龍虎七聖槍，盛名不虛，這是你應得的。」陳洛陽言道：「你這次有一天的時間，下次，記得帶玉蟾心來。」

衛零略微沉默了一瞬后，收起七海槍：「謝過陳教主。」

陳洛陽點點頭，直接轉身，徑自向蘇夜行去，似乎並不擔心衛零會直接卷了穹天石開溜。

衛零目送其背影，徐徐吐出一口氣，目光已經重新變得波瀾不驚，諸般情緒深藏。

他望著懸浮於半空中的穹天石，來到其前方，正對著穹天石，盤膝坐在半空里，像是在對著穹天石發獃。

陳洛陽來到蘇夜身旁，望著如痴如醉的少年，沒有第一時間驚動對方。

他面上淡然，實則也在總結整理方才同衛零一戰的收穫。

當世紅塵十傑中，衛零同雨山鳴，是唯二的兩個，並非聖地嫡傳出身的人。

蠻荒情況複雜特殊，雨山鳴自不必多說。

衛零乃東周皇朝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但他跟東周皇朝之間的關係，多少有些微妙。

畢竟，他不是皇族出身。

不可否認，他的成長過程中，得東周皇室幫助許多。

但隨著他鋒芒越來越盛，境界越來越高，他同東周皇室之間的關係，就顯得越來越尷尬。

近些年來，東周皇族對衛氏家族，恩威並施，暗地裡戒心與日俱增。

女皇倒是不介意衛零的成長。

但雙方少年時，曾有人意圖牽線結成皇族同衛家結成姻親，這引發了女皇的惡感。

事情後來不了了之，可雙方的關係無疑更加尷尬了。

這種情況下，衛零還能掙得今天的地位，實屬不易。

經過衛家多代先人，尤其是衛超然、衛零兩父子的努力，去蕪存菁之下，龍虎七聖槍也不斷升華蛻變，幾乎堪比聖地最頂尖的嫡傳絕學。

尤其是衛零有七海槍在手的情況下，更是威猛絕倫。

單論殺傷力和攻擊力，他足以同天河小劍仙沈天昭爭鋒，絕不會弱於西秦皇都政陽城大戰時的小劍仙。

及至後來同血河決戰時，小劍仙又有進步，衛零與之相比，也不過稍顯遜色。

雙方真要搏殺到底，同為攻擊凌厲之輩，最終的結果多半兩敗俱傷。

陳洛陽自忖今日勝得舉重若輕，多少是佔了些信息不對等的便宜。

自己從青牛觀得到衡天石，修成「皇天」，在古神教內都是秘密。

因為從前的黑壺，如今的白玉瓶，他修鍊神武魔拳異於常人。

只要能成功入門，立馬便可登堂入室，有所成就，勝過別人多年苦功。

是以雖然修成「皇天」剛不久，造詣火候已然不淺。

至於那個克制龍虎七聖槍的所謂黑球，乃是此前煉化「黑日」的附帶成果。

他修成偷天換日大法，吞噬吸收鄭池等頂尖高手的勁力，成功為自己突破至第十七境積攢足夠的本錢，鑄就聖山。

但偷天換日大法並非沒有後患。

後遺症需要他自己慢慢化解。

在此期間，他再想使用偷天換日大法其實都有諸多難處。

若不然，方才跟衛零交手期間，也不至於那般輕易就被對方掙脫偷天換日大法的吞噬。

但在修鍊「黑日」的同時，陳洛陽將偷天換日大法融匯其中，漸漸摸索出全新的法門，排解先前吞噬鄭池等人勁力帶來的後患。

那黑球，或者說特殊的「黑日」，便是成果。

雜亂氣勁帶來的後患，一部分被陳洛陽以「黑日」，挪移出體外，彷彿一團隨時可能大爆的雷雲。

但從外界看來，黑球一切氣息都內斂，維持一個恰到好處的平衡，令人難知真相。

於是衛零一槍之下，果然雷便爆了。

這一招完全出乎衛零的預料。

陳洛陽通過白玉瓶獲取其信息，在武學這方面，衛零一門龍虎七聖槍，幾乎沒幾處可供利用的破綻。

此人對自己嚴苛，不斷精益求精，在其個人能努力的範圍內幾乎做到了極致。

但架不住這雷突然爆了，還在一定程度上正好克制龍虎七聖槍的變化，讓衛零百思不得其解。

他對陳洛陽這一招驚疑不定的同時，陳洛陽卻也通過實戰，在總結完善自身所學，又生出不少新設想。

陳洛陽不動神色，看了那邊和穹天石相對，彷彿面壁似的衛零一眼，然後以柔和的手法，將蘇夜帶起，身形向遠方而去。

似乎遵守諾言，不窺探衛零修行的同時，自顧自教導自家師弟一番。

但他並沒有第一時間驚動蘇夜。

避過衛零耳目，身旁也不見其他古神教教眾的情況下，陳洛陽輕輕甩了甩衣袖。

一道紫氣，從他袖口中飄出，落在地上，化作一邋遢道人的模樣。

沒有扶桑樹心的情況下，變化這麼一具人形分身，還是有些不便，容易出紕漏……陳洛陽仔細打量片刻后，心中暗道。

他略微猶豫一下后，取出一副潔白如玉的龍骨。

龍骨徹底展開，體型龐大，有數百米長短。

骨縫之間，甚至還流露出一絲絲雲氣，隱約間凝聚成祥雲模樣。

這並非蛟龍、螭龍之流的骸骨，而是一條真龍骸骨。

並且，是一條成年真龍，生前實力遠在神州浩土那條炎龍之上，堪比武聖。

即便死去多年，龍威猶在，懾服眾生。

就像江懿獻了皇天圖一樣，蒼龍島主鮑綠綺當初雖然站對了隊伍，但同樣早早備下一份厚禮，獻給「魔尊」大人，恭賀「魔尊」出關。

而這副玉龍骨，自然也就落入陳某人的腰包里。

可惜沒有第二副扶桑樹心，這次只好當個妖道了……陳洛陽自嘲的笑笑。

他心念動處，面前的邋遢道人身上，現出茫茫紫氣，籠罩其身影。

陳洛陽便再將玉龍骨，送入紫氣中。

紫氣茫茫，旁人從外無法看清裡面詳情，只能聽見「咔咔」骨節聲不停響起。

「幻」字天書和「生」字天書重新出現，各有光輝落入紫氣雲團內。

過了片刻后，紫氣徐徐收斂。

邋遢道人的身影重新出現。

與方才相比，似乎並無變化，唯獨其額頭上，竟多出兩根晶瑩剔透，仿若白玉般的小犄角。

龍角。

陳洛陽同邋遢道人面對面站立，對視間，同時一笑。

邋遢道人額頭上的龍角，便即消失，外貌上同先前再無分別，但內里卻已經是另一番天地。

這道號半海的邋遢道人，身形再次化作一道紫氣，並未返回陳洛陽袖中，而是直接飛出范羅山，徑自向西秦皇朝地面上飛去。

陳洛陽便即點點頭，重新轉頭看向蘇夜。

就見蘇夜此刻動作比方才大了許多，在那裡手舞足蹈。

他動作揮灑間，看似隨意，山間卻多出一個又一個孔洞。

那都是被他隨意散發的氣勁貫穿。

孔洞都不大，卻個個深不見底。

蘇夜本人對此渾然不覺，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眼見披髮少年動作越來越大，陳洛陽這時忽然出手了。

他只是目光看了蘇夜一眼，蘇夜便陡然一驚。

此刻的蘇夜正陷入無我無念，一片空明的境地，驟然受驚之下，來不及回過神來分辨驚動自己的人是誰，便猛地一槍，刺向目標。

這一槍，正是他觀摩陳洛陽、衛零出手，心中感悟熔於一爐，全部精華的綻放。

可惜同樣在他來不及回神的剎那，陳洛陽一伸手，將他連人帶槍都摁住。

蘇夜抒發胸懷體悟的一槍半道而折，一時間只感覺憋悶至極。

彷彿困獸一般，他身上流露出驚人的凶性，像是要破壞毀滅一切。

天劫一般的恐怖氣息，完全超乎他當前修為境界之上。

這一刻，他彷彿暴露出自己破軍星魂的真實一面。

不過，在他回過神來，認清眼前人是誰后，那兇惡暴戾的氣息，便即低落。

只是心中憋悶的感覺，仍然讓他感到不舒服。

「師兄！」蘇夜有些委屈的叫道。

「你這一槍，要養一養，現在刺出，未免浪費。」陳洛陽淡然道。

蘇夜平日里心智有問題，但在學武上天賦悟性超凡，聞聽陳洛陽此言，立刻安靜下來，若有所思。

人與人不同，大多數時候，經驗不能照搬。

但眼下蘇夜的情況，卻不妨借鑒一下燕明空的經驗。

「稍晚些時候，還有一場機緣等著你。」陳洛陽言道。

蘇夜滿臉好奇。

陳洛陽視線回望衛零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