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虎殿首座侯荊扉的死訊傳回時，湯乙明驚怒交加。

對侯荊扉的心思，他隱有所知。

而現在敗亡在陳洛陽手上，更落得一個勾結蠻荒，背叛神教的罪名，則肯定是出自陳洛陽之手。

消息傳回總壇，有不少人心中生出猜疑，認為陳洛陽在趁機清除異己。

正是人心思動之時，陳洛陽押了鄭池歸來，人更突破至第十七境。

震撼大家的同時，也讓眾人心思，或多或少生出些許變化。

許多人的觀念中，如此境界的陳洛陽，似乎無需同侯荊扉為難。

雙方，已經不是一個層面。

陳洛陽就算有異心，怕也是直接跟教主江懿打交道，而不是跟年輕一輩中人去爭奪一個繼承人的位置。

無形中，他已經取代了鄭池的地位。

所謂副教主，在這一刻實至名歸。

紅塵古神教上下，所有人的觀念中，魔皇已經成為僅次於教主江懿的存在。

這對湯乙明來說，觸動或許尤其強烈。

原先的四殿首座，幾乎已經換了個遍，如今只剩他一人。

前任朱雀殿首座且先不談，林岩和侯荊扉之死，都直接跟陳洛陽有關…………

陳洛陽視線向山崖上看來，同湯乙明目光接觸。

湯乙明徐徐吐出一口氣，自崖上下來，站在一旁，朝陳洛陽深施一禮：「恭迎陳副教主平定鄭池之亂歸來。」

「免禮。」陳洛陽微微頷首致意，然後不停步向前行去。

他身後教眾，押著鄭池前行。

湯乙明起身後，同白髮蒼蒼的鄭池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中又都滿是感慨。

作為教主江懿一系親信，湯乙明對鄭池，有戒備有敬畏。

他也曾暢想鄭池眼下的模樣，但那是因為教主江懿出手，卻不曾想過，會是因為眼前的陳洛陽。

湯首座目送陳洛陽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原地默立良久。

陳洛陽來到江教主靜修之地，在外值守的教眾見他來了，連忙行禮。

對於陳教主眼下的狀況，消息已經很快傳遍古神教上下。

大家震驚之餘，畏懼有加。

「教主有命，陳副教主您來了之後，直接入內。」值守弟子有些忐忑不安的說道。

接到陳洛陽帶鄭池回來的消息，他們自然要第一時間通報

讓他心下稍安的是，眼前的陳洛陽仍似原先一樣雲淡風輕，沒有變的更加張揚跋扈。

「好。」陳洛陽點點頭，拎起鄭池，一人入內，其他教眾，都在外等候。

來到江教主潛修的靜室門口，陳洛陽放下鄭池：「人在這裡了。」

靜室內傳出江教主的聲音：「洛陽辛苦了，且先在外休息片刻，我與鄭師兄敘敘舊。」

「好。」陳洛陽點點頭，身形便即消失。

只剩下鄭池一人，委頓在地。

周圍雖無旁人看管，但陳洛陽拳意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鎖，也讓他動彈不得。

鄭池只能望著面前緊閉的房門。

他對著靜室，徐徐說道：「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了吧，何不現身相見？」

「正因為是最後一次，所以不必再見。」靜室中傳出江懿的聲音。

鄭池笑了笑：「這是憐憫，還是傲慢？罷了，都無所謂了，成王敗寇，百多年前，便是如此。」

靜室中聲音響起：「這次，不一樣。」

「是啊。」鄭池頷首。

百多年前，二人角逐教主之位，雖然鄭池落敗，但雙方並沒有徹底撕破臉。

之後鄭池低調行事，江懿亦能容得下他。

但百多年後的今天，雙方徹底撕破臉，成王敗寇的另一面，便是勝者生，敗者死。

「有什麼想說的，趁現在吧。」靜室中江懿的聲音傳出。

雖然淪為階下囚，生死已不由自己，但面對較量近二百年的對手，鄭池很淡定：「那要看你有什麼想問吧。」

靜室中江懿的聲音恬淡：「你以為我想問什麼？」

鄭池聞言沒有出聲，微微蹙眉，望著靜室。

至少，有關他跟蠻荒的來往，以及他那一式「女媧」，應該是江懿同古神教上下所關心的問題吧？

可是聽江懿的語氣如此淡定自若，竟似乎已經胸有成竹的模樣……

「蠻荒的那位族王，眼下並不在蠻荒，與你接洽，不過是雨山鳴私下所為。」靜室中江懿不疾不徐的說道：「至於『女媧』，洛陽自至尊處得到完整神魔血傳承，拳譜洛陽便有，所缺者，乃入門需藉助的寶物罷了。」

鄭池渾身一震。

他望著靜室，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僅僅是因為關於蠻荒同「女媧」的事情，江懿果然成竹在胸。

而是江懿所說的事情，連他此前都不知情。

蠻荒族王，眼下壓根不在蠻荒！

早知如此，他鄭池又怎會一直滯留古神教疆域內冒險？

天峰義雖然奉王后之命出手相助，但關於族王下落的問題上，去也沒有拆穿雨山鳴的謊言。

而另一方面，陳洛陽，有全套神武魔拳的拳譜？

源自至尊？

鄭池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

時至今日，江懿完全沒有騙他的必要。

他輕嘆一聲：「那麼，陳洛陽那裡，也有『伏羲』和『盤古』？」

「不錯。」靜室中的江懿答道。

鄭池喃喃自語：「難怪你對他如此看重又縱容。」

「鄭師兄言重了。」江懿言道。

「可惜，陳洛陽他成長太過迅猛了，你的位置，也馬上岌岌可危。」鄭池笑起來：「我的今天，正是你的明天。」

靜室中傳出的聲音波瀾不驚：「江山代有才人出，這對本教來說，是好事，教主之位，能者居之，如果鄭師兄你超越了我，這個位置早已經是你的。」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只會是個笑話。」鄭池哂然：「騙騙別人可以，跟我這裡就省省吧。」

他望著眼前封閉的靜室大門，略微沉默一下后說道：「事到如今，你無話問我，我倒還真有一句話問你。」

鄭池近乎一字一頓：「你究竟是誰？」

通過古玉和「幻」字天書冒充江懿的陳洛陽聞言，心頭一跳，以為對方看穿了他的把戲。

怕，他倒是不怕。

今日鄭池必死，他陳某人就算真是漏洞百出，也不必擔心，鄭池沒機會泄露秘密。

陳洛陽只是在自我檢討，對方從何發現破綻。

之所以把鄭池生擒回來，帶到這裡來一出，一方面是在其餘教眾面前鞏固威信，另一方面便是試圖從對方口中，套出有關江懿的秘密。

當日黑暗洞天內，江懿可能還活著，這讓陳洛陽在意。

通過白玉瓶查詢一位巨頭的信息，耗費暗金瓊漿實在是太多了。

能從其他渠道獲取信息，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就算從鄭池口中套不到特別有用的東西，通過與之對話，鍛煉自己的演技，彌補冒充江懿的破綻也是好的。

眼下似乎自己真露了馬腳？

可是聽鄭池的語氣，聯繫其之前說話的語境，卻又讓陳洛陽感覺不是自己本身露出破綻。

而是江懿真有什麼秘密，已經引起鄭池多年懷疑。

陳洛陽不動聲色。

靜室內，古玉同「幻」字天書所幻化而成的江懿影像，開口說道：「這麼多年師兄弟，是誰還重要嗎？」

「對你來說，或許已經不重要了，但對我來說，很重要。」鄭池言道：「你是有宿慧之人，而且你的前世，絕不簡單，如你所言，這麼多年師兄弟，我不會看錯。」

陳洛陽聞言，心中念頭飛速轉動。

所謂宿慧，便是這一世，承繼有前一世的記憶。

可能是自娘胎生下來時便有，也可能後天成長過程中慢慢覺醒。

江懿其人，果然不簡單。

雖然還不清楚他具體底細，但先前血河之事，會否便與此有關？

他的前一世，會是何方神聖？

以及，他為什麼會沒有胎中之謎，留有宿慧？

是天生特異，還是壓根就有某人後天奪舍？

聽鄭池語氣，更像是前者。

鄭池發現其中貓膩，那麼他們的師父，古神教上一代老教主呢？

陳洛陽瞬間考慮許多，然後以江懿的聲音淡定答道：「現在，我是我，便足夠了。」

「未來如何，卻難說了，對嗎？」鄭池冷冷說道：「可惜，我終究技不如人，以至於神教落入你這不明來歷的人手中，不過，你也莫得意，現在看來，終有人將取代你。」

「陳洛陽雖然是至尊傳人，但野心勃勃，早盯著你的位置了，他雖然是費塵祖師留在紅塵下天地的一系傳承，但終是本教親傳，勝過你這來歷不明之人。」

您過獎了……陳洛陽心道。

靜室中則傳出江懿淡然的聲音：「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鄭師兄何必再行挑撥離間之計，枉做小人？」

鄭池笑起來：「你二人之間，用不著我挑撥，你自己最是心知肚明。」

靜室內，江懿也輕笑一聲。

陳洛陽的身影，這時在靜室外出現。

靜室內，江教主言道：「依教規處決。」

「好。」陳洛陽應了一聲，然後便伸手，手掌扣在鄭池頭頂。

鄭池心境安然，很平和的看著陳洛陽。

然而他臉色馬上就變了。

因為他分明看見陳洛陽嘴裡無聲，但口型動了動。

「現在，我是我，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