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術室裏走出來的時候，費力克斯是高昂着頭的。

他的手術做的很順利，全神貫注的操作，充沛的準備，以及不錯的運氣，都讓他體驗到了數月以來最順利的手術感。

費力克斯認爲，自己在這種狀態下是無敵的——如果沒有這份自信，他也沒法成爲心臟外科的醫生了。

在費力克斯想來，即使凌然的手術技巧強大，他也不可能每場手術都如此的順暢。同一時間的三場手術，能有一場如自己這般輕鬆順利，就已經到頭了。

因此，費力克斯脫去裝備之後，頭也不回的去淋浴室洗澡了。

他得將身上的臭汗弄乾淨，然後清清爽爽的承接凌然的讚美與認輸。

這時候的他，就好像喬治克魯尼化身，絕不轉身看爆炸，只待美女撲入懷中方顯英雄本色……

“費力克斯醫生。”

在淋浴室的門口，費力克斯意外的遭遇了凌然。

剛剛洗過澡的凌然，看起來更加清爽更加帥氣。

凌然的心情似乎不錯，見到費力克斯就打了聲招呼，並沒有匆忙的要去做手術的樣子。

費力克斯同樣心情很好的跟凌然打了聲招呼說“hi”，然後在跨入淋浴室前呆住了。

什麼鬼？

爲什麼凌然出現在這裏？而且是已經洗完澡的狀態？

他騙了我？

費力克斯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答案。

他立即回想起大學時候，幾個人相約去停屍房吃夜宵，結果最大膽的孩子被鎖在了停屍房裏，並被膽小鬼門在門外嘲笑。

想到這裏，費力克斯已是怒從膽邊生，他腳下一扭，就轉身尋到凌然，斥責道：“這可是手術！不是兄弟會的遊戲！”

“沒聽懂。”凌然瞅了費力克斯一眼，就繼續往前走了。他身邊是經常有人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的，凌然以前嘗試過回答他們，但往往只能得到更加莫名其妙的回答，到現在，凌然對這些話已經基本免疫了。聽不懂就回答聽不懂，正常人大概率會重複，不重新說的，要麼是個傻缺，要麼正在說傻缺的話，都不用繼續理會了。

費力克斯的腦子短路了一剎那ꓹ 但還是迅速接駁正常了。他自詡爲大心臟的中小型泵血器官開是快速伸縮，眼前瞬間一亮ꓹ 重新換了語氣，用英文道：“你怎麼在這裏？你的手術呢？”

“做完了。”凌然沒有賣關子的需求，淡定的看看費力克斯ꓹ 腦海中突然閃過小學三年級老師講過的周總理的故事，於是站定了ꓹ 雙手下垂，禮貌的用英語回問：“你的手術呢？”

費力克斯感覺自己受到了諷刺ꓹ 但他不是很確定。

費力克斯抿了抿嘴ꓹ 再深吸一口氣，道：“我剛剛完成手術，手術時間一小時零25分鐘。”

他說的是純純的手術時間，不包括前後的準備和後續的合胸，但這個速度也是遠遠超過一般的文獻報告了。

凌然聽的也是點點頭，讚道：“做的不錯。”

只不過，這個語氣在費力克斯聽來ꓹ 就有些居高臨下的讚揚了。

也怨不得他這麼想，因爲凌然本身就有這種意味。

凌然通過狄院士邀請費力克斯等人來的時候ꓹ 是奔着克利夫蘭心臟中心的名頭去的ꓹ 另一方面ꓹ 凌然對於自己心臟搭橋的技術也不是很自信。

現在則不同了ꓹ 給霍主任做過手術以後，凌然從精神到技術ꓹ 都得到了一次昇華ꓹ 加上他原本的技術等級就超過了費力克斯等人ꓹ 那回頭再看，自然就帶着一點點的居高臨下了。

再者ꓹ 凌然與費力克斯等人的接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現在確切的知道自己是有能力給予費力克斯等人一定的指導的，那麼，現在用達者爲師的態度說一聲“verygood”也是沒問題的。

費力克斯的心緒卻是難以平衡，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怒氣，心道：黃天在上，厚土爲證，我納爾·w·費力克斯在北美也是一尊人，憑什麼被你小小的亞裔醫生教訓。

費力克斯深吸一口氣，看向凌然，斟酌着詞語準備好好的教育他一番。

凌然這時想起什麼似的，扭頭看了費力克斯一眼，道：“你前降支處理的速度慢了一些，以當時的情況，可以採用卡特教授的技術……”

已經整軍備戰的費力克斯頓時愣住了。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的樣子。

還沒來得及洗澡的費力克斯焦慮的搓了搓身體，感覺搓出了點東西，又感覺沒搓出來，就像是自己腦海中的念頭一樣，似有似無。

“卡特教授的辦法……確實能用沒錯，但是……但是……”費力克斯一時間說不出想說的詞來。

凌然淡定的道：“自信一點，值得冒險一試，即使失敗，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現實並不是遊戲，並不是每次賭局都是風險與收益成比例的。同樣的，總有一些低風險高收益的方案，會出現在醫生的選擇清單上。

費力克斯沒有選擇有諸多原因，也不爲錯，在正在手術的狀態下，沒有選擇最優解是很正常的事。這就好像炒股，你不可能總是買在最低點，賣在最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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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是覆盤階段，自然是要精益求精的。

費力克斯沉吟片刻，懷疑的看向凌然，道：“你做手術的時候，能想到這點嗎？”

“假設的情況，不需要考慮。”凌然沒有直接回答。

“你覺得自己能想到，是嗎？”費力克斯太熟悉外科醫生這種動物了，爭奪眼球的時候，面子都可以不要的。

凌然卻是再次認真思考了一輪，才偏頭到：“這要具體遇到了才能確定……恩，我確定能想到。”

費力克斯啞然，他有點想反對，又不知道從何開始。

“凌然醫生得手術……做了多長時間？”費力克斯換了一個反向詢問。

“一小時零10分吧。”

費力克斯掐指一算，就覺得內情絕不簡單。但他已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做的挺好的。”凌然又讚了費力克斯一句，以維持他的心情。

費力克斯的心情糟透了，欠下網貸的那種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