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卧位，給腰上加一個海綿墊。」凌然站到手術室里，直接下命令。

他現在做擇期手術的話，通常都不用管體位這種小細節了，助手們會根據他的習慣，幫他擺好了病人，然後消毒麻醉好了，等凌然來切肉。

緊急手術的待遇就沒這麼高端了，有時候人手不足的時候，科室主任也得上手給人擺姿勢。這也是急診科在醫院裡地位不高的原因之一，其實任何單位都一樣，越是做臟活累活的，越是受鄙視，除非你特別凶，或者特別帥。

而外科醫生的地位高低，看看手術科配合的護士和麻醉醫生的分配和態度就知道了。

小醫生肯定是遇到哪個就是哪個了，有時候麻醉醫生和手術護士緊張的時候，還要獃等著讓上級醫生先做手術。

較資深的醫生就可以有一些正當要求了，比如機靈點的小護士，或者對術式等方面比較熟練的資深護士，又或者要求麻醉醫生全程在場等等，手術科和麻醉科通常也都會配合的。

高級別的醫生可以提的要求就可以非常多樣化了，像是有的主任就喜歡年輕漂亮的小護士配合，派了不好看的小護士來，他就可以發脾氣挑刺；也有的主任就喜歡新來的小護士，可以一遍遍的將他的老段子精益求精的講下來……

凌然喜歡安靜的手術室，這是相對容易達到的要求，只需要護士長叮囑兩句即可。但另一方面，凌然對院感的要求又格外的高，巡迴護士的責任就特別的重。

而對麻醉醫生來說，凌然同樣不屬於好伺的主兒。

雖然說，手術過程中，凌然沒有肌松外科醫生的啰嗦，也沒有甩鍋的需求，但術后恢復的要求是一點都不低的。

尤其是凌然做的手術穩定如一，加上他本人對麻醉護理還頗有研究，哪裡出了問題直接門清。

麻醉科開會的時候丟了兩次臉以後，派給凌然的麻醉醫生的級別就越來越高了。在麻醉科內部，派給凌然都像是一次技術測試似的。

當然，實在太忙抽不出人的時候，麻醉科也有他們的小訣竅，派出蘇嘉福就行了。

蘇嘉福也就是住院醫，現在看，也無非就是個資深住院醫，他做的有點小缺陷，麻醉科的面子上也能過去。尤其是凌然也挺習慣他的配合，倒是讓蘇嘉福最近兩年，在科室內做的頗為開心。

像是今天，蘇嘉福雖然連續工作了30個小時，可還是情緒鎮定，嘴裡哼著歌兒，胯下騎著圓凳，前前後後，后后前前的晃動著，一會兒就輕鬆下來，道：「我這邊好了。」

巡迴護士還有些不放心，又檢查了一遍，才看向凌然。

「左側經腹直肌切口。」凌然說了一句，要了手術刀，就開始在病人的腹部划拉，口中問道：「普外的醫生來了嗎？」

「在洗手了。」踩著兩個踏腳凳的余媛應了一聲，又道：「其實不用普外醫生來會診的，我們自己就做掉了。」

「腸管應該已經腫脹的很厲害了，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可以讓普外先做一個胃腸減壓，把腸管移開……」凌然繼續開刀，同時解釋了一句。

余媛撇撇嘴：「胃腸減壓和移腸管，也不用找普外啊。」

「我不想做。」凌然回答的乾淨利落。

「我可以做的……」余媛聲音小小的，勉強算是為自己爭取一點機會。

她今年考過主治試，就可以聘主治了，已經可以選擇喜歡的手術方向了。精細而危險的肝臟手術，余媛是喜歡不起的，精細而安全的斷指再植，余媛一樣喜歡不起，也就只能在普外的爛屎地里打轉的樣子。

凌然有些意外的看了余媛一眼，反而點點頭，道：「那你試試看。」

「咦，可以嗎？」余媛訝然，又問：「普外的醫生已經來了。」

「正好讓他幫你看一下。」凌然接著道：「抓緊時間，病人脾臟還在出血呢。」

「哦哦……」余媛趕緊上手，忙碌了起來。

普外的醫生隨後入內，看到要會診的部分被余媛做了，也只是陪了個笑，然後就乖乖的給余媛當起了便宜導師。

別說凌然是喊他過來會診的，就是凌然喊他過來吃屁……

「這個腸管有點重啊。」余媛這時說了一句。

普外醫生連忙笑笑：「急診手術就是這樣，病人也沒時間清腸，裡面存的東西就有點多了，你注意一下，弄破了就麻煩了……」

「是的哦……」余媛吁了一口氣，吹的口罩都凸出來了。

普外醫生感覺受到了鼓勵，看看旁邊的凌然，趁機刷起了存在感：「病人這個腸道的壓力還是蠻大的，你看這邊都鼓起來了，我以前跟手術的時候，就有遇到過一次，也是個急診手術，結果給弄破了，裡面的東西直接噴到無影燈上了。」

「那可怪可惜的。」余媛嘆口氣。

「就是說……不是。」普外醫有些愣：「這個……用可惜形容不對吧。」

余媛也愣了一下，轉瞬笑道：「我的意思，是裡面的東西可夠稀的。」

「唔……」普外醫生突然覺得，想要刷一下存在感，聊聊天什麼的，還是挺難的。早知道，還不如從黃段子講起呢。

余媛也覺得這樣聊天不對，重新低頭忙活了起來。

只一會兒，兩人就將鼓脹脹的腸管手動減壓后移開了，很快，腹腔內凝固的血塊，就裸露了出來。

「注意抽吸，鹽水。」凌然第一時間接手了手術，三兩下就找到了脾臟聯接胃和結腸的韌帶，分離切開以後，再結紮脾動脈，就開始切除脾臟。

剛剛還在尋思聊天的普外醫生看的眼都不眨一下。

說起來，脾切除也是普外的術式之一，大部分的脾切除手術，還是因為慢性病或併發症造成的，相應的擇期手術並不在少數。

而在雲醫，凌然開始做脾切除以前，緊急的脾切除手術，也都是直接找普外的醫生來會診操作的，或者普外有床位且樂意的時候，轉診給他們也無所謂。

但是，要說脾切除的技術……普外醫生看著凌然的操作，卻是不知道該如何描述……

如果醫生的世界，能夠像是武俠世界那樣，趴著牆頭就可以偷學到武技——普外醫生的腦海中，突然飄過各組主任、副主任和主治卑躬屈膝的模樣，嘴角不由的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