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燕子媚領著殷立和典星月進來,情形立變。
大堂所有人都驚訝的站了起來,無不感到意外。
各國外使交頭接耳,朝殷立指指點點,渾不知他為何而來?
齊宛柔以及家將、奴僕則眼冒怒火,火氣大到只差把屋子點著。
齊宛柔不作他想,以為殷立殺完人,還來她面前耀武揚威耍二流子。她忍無可忍,叫家奴拿來弓箭,怒喝:「殷立,你欺我太甚,今晚你……。」
話沒說完,燈光照下,看見殷立眼眶淚涌,一時啞了。
那「你」字在嘴裡打轉,後面要說的話竟全給忘了。
於是語調一變,質問:「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殷立沒有跟她搭話,只在王盟棺前鞠了一躬。
而後,任由淚光在眼眶裡打轉,神情不做作,略帶悲色,說道。
「王大人,晚輩從兵部衙門回來之後,心裏面一直都不好受。想起上午跟您的爭執,晚輩就痛悔不已,先不說您是長輩,就拿前年您來我們南陽侯府的時候,帶給我的那幾件小禮物的份上,晚輩記著您的好也不該跟您頂嘴。說來說去,都是晚輩沒大沒小,不識禮數,您在天有靈,還請原諒晚輩的不是。」
說到這裡,又深深鞠了一躬。
接著,皺起眉頭,繼續說道。
「其實,晚輩今次赴考還有一件要緊的事要跟大人您說呢,我爺爺說齊國學子赴考,每年都是大人護送的,爺爺囑咐我務必找到大人,他要我轉告您,前年說的婚約一事,他想通了。可是……可是晚輩一時意氣,只顧跟您頂嘴,把正事忘得一乾二淨了,現在您這麼一走,晚輩的事還沒跟您說清楚呢,您叫我怎麼跟爺爺交代。」
說著說著,眼淚珠子一涌而出,表現得悲傷之極。
事實上,他哭得一點都不做作,反而與言詞相配。
前面措詞僅是賠禮,臉上悲色也只為弔祭而沉澱。
但說到「可是晚輩一時意氣」七字之時,悲聲漸重,後文字字皆泣。
因此這哭給人感覺,哭得不是王盟,而是爺爺的囑咐還沒有完成。
也虧得他從小與人不善,常常受辱,也常常使壞反擊,因此繞有機智,故而此時臨場發揮,才沒有亂哭一通,他若哭的是王盟,反而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在場眾人聞哭皆怔,齊府上下互相瞥望,都不知如何看待殷立了。
燕子媚和典星月更吃驚不小,她們壓根兒沒想到殷立會出此怪招。
各國外使何等精明,竟都分不出真假,你一句我一句說開話來。
「搞了半天,他不是來弔祭的,說來說去他哭的是他自個兒呢。」
「南陽侯囑咐的事,他忘後腦勺了,不哭一哭,日後怎麼交代。」
「這麼說,他還挺有心眼的,這一哭也算是跟王大人說了事了。」
「嗯,要照這麼看,他就不是兇手了,他沒道理殺人嘛。」
「……。」
在大傢伙你言我語之際,氣氛為之一松,大堂的燈放佛也亮了許多。
齊宛柔由瞋轉淡,火氣似乎悄然退去,她收起弓箭,凝神想了想殷立剛才說的話,煞白的一張病臉奇迹般的閃過一排緋紅。緊接著,眼泛厭色,像是討厭殷立激起她心中漣漪,於是臉龐一沉,說道:「殷立,你跟我進來,我有話要跟你單獨說。」
說完,也不管殷立跟不跟來,徑直去了內堂。
燕子媚推了推殷立:「愣著做什麼,去吧。」
殷立心想,什麼意思?什麼話還見不得人了?
他跟進內堂,裡面很黑,啥也看不見,正要喊話,忽覺背心一陣陰風颯過,卻是齊宛柔靠他背心貼來。殷立不知因由,本能的想轉身,可還沒等他動,就讓一把匕首架在了肩頭,他道:「齊宛柔,你叫我進來,就為了這樣?」
「你哭的什麼喪,你是羞辱我吧!」
齊宛柔把刀刃往他脖子邊使勁靠了靠。
殷立感覺脖子一亮,趕緊偏頭躲了躲。
而後氣道:「我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齊宛柔沉默片刻,提提嗓門惱道:「你來弔喪說什麼不好,幹嘛要提婚約!一紙婚約的事,南陽侯居然想了兩年,他當時沒表態,今天卻說想通了,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你們當我齊人是什麼!難道我齊國女子都嫁不出去了,非要黏著你們殷人不可!」
殷立聽著這話,只覺好笑:「喂喂,我說姑奶奶,你把話說反了吧,我們殷人勢弱,從來都是別國欺負我們,跟你們做個買賣,你們都要訛來訛去,說我們欺負你們齊人,這話說給別人聽,那就是個笑話。」
齊宛柔輕叱:「少跟我嬉皮笑臉!我問你,南陽侯當真想通了?」
殷立朗道:「那是當然,反正我爺爺是這麼說的,我就這麼傳。」
齊宛柔又沉默起來,手上的匕首緩緩的抽離了殷立的肩膀。
隔了一會兒,她掌起一盞燈,就這麼捧著燈在屋子裡一邊想一邊來回兜步。她啃了啃大拇指,以添愁思,可是越啃就越厭。兜了十多步,忽然停下腳步,朝殷立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現在出去,當著眾人的面再說一次,你就說南陽侯沒有想通。」
殷立偏目看她,生起疑心,心道:「試探我是不是說假么?」
他怕上當,於是說道:「你要我篡改爺爺的話,我做不來。」
齊宛柔惱得直扯衣袖,眉心擠得猶如一道鴻溝。
如此這般火氣竄至喉嚨,又氣得有些呼吸困難了。
她把身子一扭,拿背對著殷立,斥道:「你不是不想篡改你爺爺的話,你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對不對!你……你這好色之徒,二流子,痞子,難怪你要喝我茶杯,你心裏面打一開始就這麼齷齪了!」
殷立聽著煩悶,罷手叫停:「行了行了,你說夠了沒有?」
見齊宛柔不肯轉身,也不接話,只是一味的扯袖子。
於是拱拱手:「你說夠了,那我就告辭了。」
回到外面大堂,環顧在座作了一揖。
最後,喚上典星月,兩人出了齊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