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天卻沒有絲毫懼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兩杯酒的緣故，眼睛竟然還是直勾勾地盯着蘇琉璃看着，說道：“你答應過我的！我已經跳了江。”

蘇琉璃的拳頭微微握了起來，眼睛裡面滿是冰冷，看着楊小天說道：“你確定要這樣做？這個交易一旦完成，你知道後果會怎麼樣嗎？”

楊小天又倒了一杯酒，然後又是一口灌了下去，繼而將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說道：“我不管這麼多，我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你答應我的事情，你也要做到！”

說着話，楊小天已經緊緊握住了拳頭，甚至都不由微微顫抖了起來，這是害怕了，底氣不足了。如果不是喝了酒，楊小天又怎麼可能這樣逼問蘇琉璃啊。

見狀，蘇琉璃本來的暴怒，卻又不由消散了一些。

拿起酒杯，慢慢地抿了一口酒，蘇琉璃的聲音漸漸響了起來。

“我是一個山區裡面的孩子。那個山區真的很偏僻，要出城需要步行兩個小時，然後換上牛車走一個小時，再換拖拉機這種交通工具坐上一個小時，最後纔會有小巴坐。

很自然的，那時候的我連吃飽飯都不太可能的。但我還是很高興，每天都充滿了盼頭。因爲只要等到太陽下山，等到父親回來，我就能得到一朵白色的好看的小花，就能吃到一碗熱騰騰的粥，就能吃到母親親手醃製的黃瓜。

我以爲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陪着我，我父母也會一直陪着我。但很明顯，我天真了。這個世界又怎麼可能容忍美好一直存在？美好生來就是被破滅的。”

說到這裡，蘇琉璃停了下來，又抿了一口酒，臉上出現了笑容。但這笑容卻不是因爲高興而來，反而帶着一種落寞的感覺。

楊小天的眉頭不由微微皺了起來，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父母死了。”

果不其然，蘇琉璃的下一句，就讓楊小天心中的不祥兌現了。

“原因很簡單。我家裡在當時來說，算是不錯的了。有一頭牛，還有一點地，雖然不至於能夠讓我們走出山區，但還是讓我們能夠保證一日並不豐盛的三餐。特別是那頭牛，竟然懷孕了，還生了一個健康的小牛崽子。

有一個村民說這是他家的牛播得種，這個小牛應該是他的。然後他就和我父親發生了爭執。

當時，我剛好也在場，看到了他們的爭執。我清楚地記得，爭爭着，那個村民就生氣了，用力地推了我父親一把。我父親撞在了牛欄上，剛好磕到了頭，鮮血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先是滲滿了牛欄，然後開始鮮血像是漏水的水龍頭一樣低落下去，最後下面的乾草全部都變得鮮紅了。

我母親見狀就像是瘋了一樣，想要抓住那個村民。那個村民大概也是瘋了，拿起砍刀就是一刀劃了過來。”

說到這裡，蘇琉璃不由停了下來，一口將大半杯酒給灌了下去，然後臉上出現了笑容，眼睛看向楊小天，說到：“就這樣，我父母親死了。”

蘇琉璃此時的表情很輕鬆，語氣也很輕鬆，像是在說着明天的早餐要吃皮蛋瘦肉粥一樣輕鬆，可真的能夠這麼輕鬆嗎？

這個故事真的很好笑，還顯得荒誕。因爲一頭牛，竟然死了兩個人。這不荒誕，這不好笑，又是什麼？

但這個故事卻又一點都不好笑。究竟是什麼環境纔可能讓人因爲一頭牛，殺了兩個人，纔可能讓兩個人死去？

蘇琉璃的聲音繼續響起。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成爲了孤兒。村裡面的人都很想收養我，因爲他們都想要我家的房子，我家的牛，我家的地。但我沒有接受任何人。

我開始自己去種田，我開始自己去打水，我開始自己去做飯，我開始自己醃製黃瓜。幸運的是，我好像很有天分，只用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已經能夠基本掌握這些技巧了。

所以，我沒有被餓死。

只是從那個時候起，村裡面的人對我的態度就開始變了。他們總會在我面前說，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這麼辛苦幹什麼，這麼努力幹什麼？

他們總會在我背後說，爲什麼那個小姑娘還沒死。

他們以爲我聽不到他們說的話，但我確實聽到了。所以，我決定讓自己活得更好，我不但將田種好，將水打好，將飯做好，將黃瓜醃好，還每天會採一朵小白花，讓自己變得美美的。

我就是不和他們說一句話，我就是不向他們索取哪怕是一點鹽，我要氣死他們。哈哈……你是沒有看到他們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

他們一個個咬牙切齒的，他們一個個看着我都像是想要吃掉我一樣。但是，他們就是沒有辦法，只能看着我慢慢長大。”

說到這裡，蘇琉璃臉上又出現了笑容，甚至還笑出了聲來。

但聽到這裡，楊小天卻已經坐不住了，又倒了一杯酒，又是一口乾了下去。蘇琉璃能夠笑出來，他卻已經笑不出來了。

到底那個十歲不到的女孩經歷了什麼？到底那個十歲不到的小孩，需要怎樣的勇氣怎樣的倔強纔可能生存下來，纔可能面對一整個村子一整個世界的惡意？

蘇琉璃再次倒了一杯酒，再次一口乾掉了那杯酒，然後繼續說道：“後來，有人來到了村子裡。，將我從那個村子裡帶走了。

在離開村子的時候，我特意去採了很多那種小白花，做成了一個花圈，帶着了頭上。

在最後一次回頭的時候，我對着村子裡面的人笑了，笑得特別用力。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幾乎都要將嘴角給扯裂了。

是的，我就是在炫耀自己的運氣，我就是要讓那些村民看到我要去過上好生活了，我要離開村子了，我要成爲城裡面的人了！”

說完，蘇琉璃沉默了下來。好一會之後，蘇琉璃才接着說道：“這就是我的故事了。”

楊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氣，卻不準備就這樣結束，而是用眼睛盯住了蘇琉璃，說道：“張小花呢？你怎麼一句都沒有提起張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