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2章 傀儡布千軍 妖光卷天滅（下）
就在他的眼前，滅滄瀾身前數步之外，已然立着一個衣飾整齊、鬚髮輕飄的“江愁餘”。
滅滄瀾一手負背，一手輕輕摸着下巴反咬下脣笑道，“有趣了。”
他說有趣，其他人卻已然不明所以、驚聲陣陣。雖然神州勢力內大有見過世面、氣度沉穩之人，但更有動輒心驚、心念不藏之輩。就連城府深沉的江愁餘，一時也被眼前景象弄得有些發懵。
滅滄瀾則轉頭對江愁餘微笑道，“江盟主，我聽說此次參加論武會的名單中，還有一個寒山盟是吧？”
“正是。”江愁餘驀然回神，暗歎那少年的寒磁聲音有一種無形壓力，讓人未及反應便先照做，“雖然寒山盟在江湖上不算名門，但亦有實力……”
“不算名門……哦，怪不得你們看見這般景象都會驚訝了，想來是寒山盟未向外界施展過。”滅滄瀾恍悟地點點頭，一絲少年狡黠的微笑看去卻更令人不安，“不過，難道是我在那寒山城裡做了一場夢麼？”
他走向那形容如生的“江愁餘”，輕輕一擡手指抵住其額心，修長手指如同隨時會貫穿額頭的利刃般凝止不動。場面越發地詭異，江愁餘也不禁微微挺起身形緊盯着滅滄瀾，看他究竟想如何動作。
只見滅滄瀾抵住那“江愁餘”額心不動，方纔收入血脈的紅光還在微微閃動，卻不見他再調動起一絲氣勁，彷彿在單純地試探那“江愁餘”額心的溫度。
“這……”烈青陽看得全身直起雞皮疙瘩，扭了扭有些痠麻的脖頸咂嘴道，“這小子又在做什麼……”
忽聽身側的青蘿啊了一聲，烈青陽趕緊轉頭看她，只見她伸出小手連連做出恍悟的搖擺道，“那種氣息……我想起來了！”
“什麼？”烈青陽正要發問，眼角里卻倏然劃過一絲紅光，便是滅滄瀾那因身形疾動而迎風飛舞的紅髮。不知何時起，他對滅滄瀾的形影已然敏感起來，哪怕是髮絲的拂動都能感知。
滅滄瀾身形後退，抵住“江愁餘”額心的手指也猛地抽回，指尖上彷彿連上了一條極細的絲線，在風中盪開若有似無的閃光。
同一時分，只見那形容生動卻毫無動作的“江愁餘”砰然倒下，剛觸及地面便迅速萎縮，衣飾迅速化成粉末捲入風中，最後剩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滅滄瀾輕輕搓動手指，那絲輕薄的微光便倏然無蹤，他上前蹲身捻起那片陰影喃喃笑道，“倒是比我在寒山城中見到的偶人精緻多了。”
他手中的那隻偶人五官精緻，卻毫無一絲生氣，臉上鏤空雕刻出一雙僵硬的眼珠，彷彿有無聲的痛訴凝固在一片虛無之內。
江愁餘幾步走來，輕輕伸手拿去那偶人細細看視道，“這是……”
滅滄瀾輕拍衣襟站起身來，卻驀然轉身按住江愁餘的肩膀挑眉笑道，“看來這次神州論武會，想與我過招的人不是少數呢。”
“嗯……”江愁餘隻聽滅滄瀾話中有話，未及反應卻覺身邊一陣逆風旋轉，瞬間滿眼陰影，天光雲影一應被遮了去。
滅滄瀾卻似早有準備一般，一面輕輕搓動右手指尖一面四面環顧，一羣衣飾容貌皆毫無二致的“江愁餘”已圍了個風雨不透，面容如生卻毫無表情。
但見每個“江愁餘”手中都提着一柄黃金劍，就連劍柄上的盤龍浮雕都一模一樣，滅滄瀾看了一眼微微有些變色的江愁餘笑道，“這算是瞬間複製了江盟主的一切麼？只是不知它們是否也能使出如你一般的劍法……”
“你還在開玩笑麼？”江愁餘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按住滅滄瀾肩膀猛地指向那些陰影道，“我能感覺得到，它們身上確實沾染了一部分我的劍氣！雖是薄弱而飄渺，但如此數量合在一起，可不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的！”
“哦？”滅滄瀾緩緩點頭，看似若無其事，心內卻已經城府翻涌，“這絕對是寒山盟所用的傀儡術……只是那寒山盟不是已然被我滅了麼？還有這瞬間複製的能力，莫非真能將其人威能複製出來？”
若是如此，這至高傀儡術所能催生出的何止是千軍萬馬？
“江盟主，它們是衝着我來的，你現在儘可脫身。”滅滄瀾指指頭頂，漩渦狀的流雲正在漫天流散，彷彿被這片“江愁餘”的出現打亂了流動的軌跡。
江愁餘微微一愣，卻覺滅滄瀾那手指蒼天的動作不似建議，而是不動聲色的威令。想他江愁餘立足江湖多年，何時被人下過命令？
然而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然飛身躍出了黑影包圍的範圍，立在乾坤臺上面向茫茫人羣，心中不由一陣震動：滅滄瀾身上有一股不可抵擋的魔力，似是能擾人心智般地令人遵從他的言語。
而此時滅滄瀾孤身立在一片“江愁餘”中間，不停搓動的手指終於放開，指尖上便倏然衝出大片銀絲，飛快地纏繞住了他的雙手。
四周黑影好像旋轉了起來，每個“江愁餘”毫無神色的眼珠內都晃出了滅滄瀾的身影，這般死氣沉沉的注視直欲將人逼瘋，滅滄瀾卻是將兩手銀絲放在身側微微歪頭，專心探尋着這些“江愁餘”眼球深處的微光。
“哦？那是操控傀儡的銀絲啊。”忽見衆多“江愁餘”一起開口，重重混響的聲音壓頂傳來，四面八方無處不在，隨着偶人僵硬的雙脣一開一合而遊離飄蕩，“看你如此淡定的模樣，八成我那失落的寶物就在你身上了。”
這魔聲在外人聽來只是一片混亂的嗡嗡聲，內中言語卻是清晰地撞入滅滄瀾的心臟。他輕輕擡手撩開繞住耳朵的紅髮笑道，“你說那枚妖絲纏成的丹丸麼？這麼長時日過去，早已被我消化殆盡了。”
“哼……”那聲音再次轟鳴而起，慵懶又暗帶殺機，“滅滄瀾，你倒是從他人那裡佔得了不少便宜啊。只是有些東西……你根本不該擁有！”
最後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轟然自滅滄瀾頭頂灌下，一道呼嘯風聲未及觸碰滅滄瀾的紅髮，已然先在他腳下地面上崩開一圈旋轉氣霧。
堅硬的白玉地面嗡嗡作響，深埋的裂縫之聲扭曲延伸，滅滄瀾血瞳一眯，手中蓄勢多時的銀絲齊攻而上，風雨不透的黑影圍牆之上立時崩開一片銀光。
與顧重雲的殺機剛停，眼下又立刻陷入一場詭譎攻勢，滅滄瀾亦心覺不妙，此時前路上的種種暗棋都已浮出水面。
壓下心念，滅滄瀾只覺手中銀絲猛地接觸到一股相斥之力，上下相頂頓時盪開一片透明氣勁，嗡嗡的波動聲從四周每個偶人脣中衝出，那些僵硬的臉上似是露出了整齊而蒼白的詭異笑容。
“……嗯？！”滅滄瀾仰起頭來，眸光凌厲地緊盯頭頂一團陰雲，只見那陰雲邊角破碎，不斷扯開碎影又瞬間聚合，緊緊地纏繞住他手中無數的銀絲。
天生法眼血光鼓動，卻是無法看穿這層陰雲的真面目，這片傀儡陣的陣眼脈路亦深埋於一片黑影之中，難以被法眼捕捉到半分。
“從來沒有東西能躲得過我的法眼……”滅滄瀾心中一沉，面色瞬間凝起修羅般的寒氣，“好厲害的傀儡術……竟下了這麼厚的障壁！”
“無論如何，我的東西你要還來！”忽聽那混響刺耳的魔聲怒然沉喝，滅滄瀾頭頂壓力頓時加了十倍有餘，生生將他向下壓矮一寸，腳下白玉地面發出連續不斷的輕微碎裂聲。
滅滄瀾劍眉冷挑，憑藉雙手銀絲死死抵住那繼續壓向自己的力道，雙臂上漸次鼓起青色血脈，乃是寒熱之氣緩緩流入掌心，不動聲色地匯聚起一團雄渾真氣。
這銀絲是由滅滄瀾右臂上的術法花紋催動出來的，屬於術法一類，然而他眼下緩緩匯聚的真氣卻是提起了一招武學的前奏，術法與武學交叉混用乃是修行大忌，滅滄瀾卻每每將禁忌之法轉成威能。
他頭頂那道壓力的主人似是沒想到滅滄瀾用了此種禁忌之法，一心壓住那術法花紋控制的銀絲，卻不防一招武學的氣勁就在咫尺之間匯聚成形。
“用一圈偶人壓制住我的術法之力，藉此對付我是麼？”滅滄瀾自然能感覺到四周偶人快速開合的嘴脣俱是幻象，乃是擾亂心智的障眼法，只因法眼無法看穿頭頂陰雲，以術法之力還擊定是不妥。但是……
“若以一招武學強力貫通，我看你顯不顯形！”滅滄瀾沉喝一聲，兩團冰藍色清氣瞬間破開飛舞的銀絲，扯開絲絲血光旋轉上衝，猛地擊入那團陰雲之內，“天問三決式?天之滅，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