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4章 聖物付廢墟 狂心求人丹（下）
滅滄瀾喘息未平，撐起身子又吐出幾口乾血，只見眼前人前搖後晃，身上混合着塵污的傷痕亦是縱橫無數，面上自左臉斜貫鼻樑撕裂一道疤痕，血肉外翻仍在流血。
“你……”只見破土而出的天不知緩緩抹去臉上血污，露出一雙野獸般兇光暴射的眼睛死盯滅滄瀾，聲音詭異如催命符咒，“你以爲我們都死了，是吧？我告訴你，滅滄瀾……沒那麼容易！”
天不知狠狠吐出一口凝血，猛地跨出一步似要出招，但滅滄瀾卻冷靜地撐了身子站起，果然見天不知猛然彎腰猛咳，同他一樣吐血不止，一地黑紫凝血聚流開來。
“眼下誰也佔不到便宜。”滅滄瀾淡淡開口，咽喉已然扯破，聲音沙啞如夜叉。天不知撫胸咳喘，一手指定了滅滄瀾說不出話來，面上恨意卻是噴薄欲發。
滅滄瀾知道自己已成天不知眼中鐵釘，是他一世仇敵，但事已至此，言語已然無用。他乾脆立在當地將天不知上下打量了一番，捏起手中膝骨緩緩轉動，聲音之冷酷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看來這塊骨頭不是你身上的。”
“你……”天不知雖然知道滅滄瀾已然脫胎換骨，但似乎沒想到他本性中有如此冷酷的一面，只見那少年平靜地捏了一塊人骨，語氣竟似高高在上的悲憫。
“天不知，你誣害我還想要我性命，我自然是反過來想要殺你的！”滅滄瀾猛然將那塊膝骨攥於掌心，揚眉冷聲道，“但不是我做的事，我不承認！方纔那紅霧釋放的殺招，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是它自己有一股獸性一樣的衝勁！”
天不知微微後仰，似乎沒想到滅滄瀾會說出這番話，其話語中不容顛覆的傲氣鋒利逼人，竟讓他這見慣了江湖風雨的人一時也沒了言語。
“怎麼，是你救他們，還是我來想辦法？”滅滄瀾微眯雙目，使得目光更像兩把匕首，“我還想知道這塊骨頭究竟是誰身上的呢。”
“……滅滄瀾！”天不知狠狠咬下脣齒，本欲殺之後快的人卻安然地和自己面對面站立，似乎陷入了一種詭譎的互不能傷的關係。他一揮殘破雲袖，穩住身形走向廢墟另一端，強力調息調動所有真氣，兩道冰藍色光芒從他的雙手中緩緩流蕩而出，籠罩了整片廢墟。
滅滄瀾的臉龐被光芒照亮，眼中閃爍着吞沒光華的暗光。只見那光芒滲入每一寸碎片之下，如水流侵蝕泥土般盪漾充滿了整片廢墟。天不知閉目運氣，臉上痛苦隱隱不散，卻終於控制氣勁將整片廢墟層層破開，光芒如探囊取物般從廢墟之下託舉而起，內中包裹着七團模糊人影。
“可恨……”天不知驀然睜眼，眼中掠過一絲悲痛，卻仍是平穩收了真氣，光華消散，人影落地，滅滄瀾上前一步，只見莫清風等七人皆遍地鱗傷、道袍破碎，長髮絮亂污濁，個個緊閉雙眼呼吸凝重。
“嗯……”滅滄瀾只覺不對，挑了眉上前去輕探其中兩人氣息，只覺鼻翼胸口都是一片安靜冰涼，驀一收手搖頭低嘆。
只是，自己怎麼對生死之氣有了遠觀即明的敏感？
天不知強穩住身形走上前來，俯身將兩名已經斷氣的弟子——洛夜和魏長虹髮絲捋好。那兩人本是在八卦陣法的前後護衛之地，所用真氣皆是他們自身修爲的極限，再無一絲剩餘用於保命，被巨大碎片砰然砸在下面，還能保存完整屍身已算萬幸。
所幸剩下五人都還有氣息，滅滄瀾遠遠看視躺在地上的當年月，冰雪容顏血污道道，卻絲毫不能破壞她的美豔，反而多出幾分令人痛憐的楚楚動人來。
滅滄瀾心中絞痛，便轉開眼睛不再看她。只見天不知強撐也是受損不輕的身子，挨個爲昏迷的弟子輸入真氣，喚醒他們的血脈，只覺此時氣氛異常詭異，自己怎麼動作都不是。
“你，別想逃。”天不知背對滅滄瀾，突然陰森森冒出一句。滅滄瀾驀然擡頭看他，果然他心中恨意旺盛，就算眼下已然變成這種破敗境況，他也絕然不會放過自己。
“我倒是想逃，你不是帶了全宗弟子把我堵回來了麼？”滅滄瀾冷冷一笑，心中卻覺無比悲涼，只是面上不表，捂了鼓動發熱的傷口後退幾步。
“你那嘴巴，倒是不笨了……”天不知森然笑道，側臉鐵青，如死人重生般令人生畏。手上卻是不停，將五個弟子拖了放躺在一起，挨個輸完了真氣後只覺氣空力盡，一時難以恢復，天不知不由頹然坐在廢墟之上，捏緊了拳頭死盯滅滄瀾不動。
“我不知道路，逃到哪兒去？”滅滄瀾心知天不知的意思，按了胸口苦笑一聲。方纔短短時間，他身上寒氣不斷翻滾，傷口已然又癒合了些，有幾處已經勉強合上了縫隙。
天不知也看到了這一點，微微仰頭眼睛發亮，“你的傷口……”
“如何？”滅滄瀾指指胸膛，那道橫貫胸口的粗重傷疤如扭曲蚯蚓般觸目驚心，肉色卻更加自然，卻永遠無法消弭這條疤痕，“這是莫清風賜給我的傷口，也沒能要我的性命。”
“哼……”天不知沉沉冷笑，瞥了一眼昏迷的莫清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就算這麼說，你還是救他了。”滅滄瀾語氣平淡，卻讓天不知後背一僵，只見堂堂青蓮宗宗主閉目苦笑，恍惚間眼角顯出細細皺紋。
“畢竟是我傾盡心血帶出來的弟子……”天不知緩緩睜眼，轉頭看向兩具弟子屍體，“雖然將他們帶入江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卻不想竟是在我眼前……”
“青蓮宗，不是道門清修之派麼？”滅滄瀾只見天不知神態蒼老，說出“江湖”二字時更是無奈至深，不由皺了眉宇問道。
“清修？”天不知嗤然一笑，呸然吐出一口黑血，“少說笑話了！江湖動盪，向來無人能逃。有心無心，都會被捲入血雨腥風……更何況那天地大劫，已然到來……”
“什麼？”滅滄瀾高挑眉宇道。
“天地大劫！”天不知驟然高聲，緩緩擡手指定滅滄瀾道，“天書預言的大劫紀年，便在眼下……其時會出現身是寒冰，靈是烈火的異人，不知是救贖還是毀滅……滅滄瀾，你就是天地大劫的源頭！”
最後一句話雖是對天書預言的曲解，但天不知全然不顧，如詛咒般狠狠說出。
“嗯？！”滅滄瀾雙目一張，卻已然聽清了天不知前面話語，自己有辨識法度，但依然心中混亂，只覺頭部微痛，眼前旋起點點金星。
“所以……不如讓我天不知先行替天下除掉你這條禍根吧！”天不知撐着雙膝緩緩站起，形容彷彿瞬間枯槁了許多，卻隱隱有冰藍色霧氣升騰起來，將他身體包圍在內。
滅滄瀾天賦感知，那是天不知的真氣又重新調動了起來。“現下這種情況，你仍要動手麼？”他看了看天不知全身傷痕，沉聲道，“你佔不到便宜。”
“你以爲說這種話我就會收手麼？”天不知抹去脣邊血痕，清俊面容猛然爆發獸性一般激烈的殺氣，“我們就看看死的究竟是誰……就算沒有了聖物，我也能讓青蓮宗一步登天，問鼎江湖！”
“一步登天？”滅滄瀾見天不知顯然已經瘋狂，只得壓下依然絮亂震動的內息繃直身子，“你在說什麼？”
“就是你，滅滄瀾……”天不知五指成爪，緩緩托起一團冰藍色光華，“煉你骨血，成就人丹，也可代替那聖物的功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