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人都活在一本小說裡面？

這個問題奈特斯拉格並不是沒有想過。

畢竟缸中之腦和棋盤翻轉的理論就是他提出來並完善的。

但是夏無力爲什麼能接受的這麼快？

明明幾天以前他都還表現出明顯的抗拒精神，爲什麼今天突然他的說話方式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而且想法還如此地和奈特斯拉格接近？

“您知道嗎？”

夏無力仰頭看着奈特斯拉格，雙眼中的聚焦不知聚在了何處。

“在那個夢裡，我看見了一些東西。”他的身體顫抖着，但那絕對不是因爲恐懼而產生的顫抖——當然也不是武者震。

奈特斯拉格沒有發生詢問。

因爲他知道，就算他什麼都不問，夏無力自己也會一個人全部說完。

於是他選擇了等待，做一個傾聽者。

他要聽聽，夏無力到底會說些什麼。

“我看見了邊緣長夜的出生……雖然這些是你之前就告訴過我的，但還不至於此。”

“還不止於此。”夏無力雙眼失焦，口中喃喃，彷彿他又再次回到了那夢中的場景，“因爲我所看見的事物的發展，並非是向前邁進，而是不斷後退的。”

“在邊緣長夜的出生之後，便是伊莉斯的出生，我看到她熟睡在瑾瑜懷裡的襁褓中，然後畫面一轉——變成了瑾瑜和凜斯雷特戀愛的時候。”

他口中所說的，都是在遊戲內發生過的真實的歷史。

“影像繼續後退着。”夏無力的語速越來越快，“我開始看到連瑾瑜和凜斯雷特都未曾目睹過的場景，我開始看到純粹的數據，我開始看到琴輝心的出現，看到一場巨大的車禍，看到一個失衡的遊戲，看到一個自由的機槍兵。”

這些都是發生在遊戲之外，現實之中的，關於琴輝心的真實歷史。

“然後，我的視角開始上升，不斷上升不斷上升。”說這句話的時候，夏無力的臉色甚至有些蒼白，“而隨着視角的上升，我眼中的畫面也開始慢慢變小，最後變成了……變成了……”

夏無力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

奈特斯拉格也皺了皺眉。

因爲他意識到之前他所說的那些事情雖然是事實，但是他似乎從未對他提起過。

也就是說，他的確在那個所謂的夢裡目睹了曾經發生過的既定事實。

“變成了，一個文字。”夏無力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那麼，是什麼字？”奈特斯拉格也問道。

“人。”夏無力嘆了口氣，“是一個‘人’字。”

“人……？”奈特斯拉格有些疑惑，“爲什麼？”

“因爲那不是一個單字，而是一句連起來的話語。”夏無力的雙眼重新對焦，看着奈特斯拉格，然後一字一句地複述出了那句話。

【守護者不知道那個人口中所喊的話是什麼意思，也無法讀出那個人想要表達的情感，但是她似乎明白，那個人對這個結果大概不是很滿意。】

“這是……？”奈特斯拉格完全不明白。

因爲他無法將上下文完全關聯起來。

但夏無力顯然是明白的，於是他又繼續解釋道。

“第三百五十六章，艾倫圖靈年代記——我剛纔說的那句話，就是這一章節裡面出現過的語句，而這一章節所記載的情節，是冰心之島上的守護者，也是曾經的蝶之魔女燈露椎回憶起琴輝心的過往故事時候的內心活動的旁白。”夏無力人如其名，十分無力地說出了這句話。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夏無力慘淡地笑了笑，“因爲我發現，這一章節是可以翻頁的。”

“我可以隨意地翻到下一頁與上一頁，瀏覽那些不同的章節中所記敘的事情。”

“這……”奈特斯拉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事實上，我本來都以爲這些只是故事，是腦內自動拼湊出來的語句……畢竟我還在夢裡。”夏無力搖了搖頭，“但誰知道，我在翻閱着這些章節的過程中，竟然看到了我所經歷過的事情，也看到了我。”

“而那些所記載在文字上的事情，都是毫無疑問的事實。”夏無力苦笑道，“真實到可怕。”

“的確是事實。”

奈特斯拉格點了點頭。

“你剛纔所說過的那些事件，的的確確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這一點我可以證明。”奈特斯拉格沉聲道。

“不用證明了。”夏無力慘淡地笑着，“因爲我那天晚上看完了那本書。”

“而那本書，也同樣記錄了那些曾經在我身上所發生過的，我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情……說實話，這真讓我感到噁心。”

“在書裡面看到自己的出現，而且還伴隨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真實感。”夏無力道，“如果是換了你的話，你大概也會有一樣的感覺吧。”

“就像是……你變成了農場主，然後俯瞰着身爲火雞的自己一樣？”

奈特斯拉格用剛纔羅素的火雞問題直接打了個比方。

“嗯……也就是，從更高的維度審視低維的自己。”夏無力的雙眼凝在了奈特斯拉格的身上，“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麼要跟你說這些話了嗎？”

沒有片刻遲疑，奈特斯拉格直接點了點頭。

“你願意成爲棋盤翻轉試驗的第一個試驗品了，而且如果你的話裡沒有虛假的話，你其實相當於已經完成了棋盤翻轉的行爲了，對嗎？”

“也許就是你說的這樣吧。”夏無力閉上眼睛笑了笑，“雖然我不知道我需要依靠什麼才能再次翻開那本書……但我覺得，如果加上你的話，也許就能夠再次實現了。”

“但我不會鬆開你的手銬。”奈特斯拉格說道，“因爲無論如何，你都還是我的囚犯——當然，我知道這是非法拘禁，不過無妨。”

“無所謂，我的雙手什麼的，你儘管銬住便是……因爲我現在所追求的，不是軀體上的自由，而是精神上的。”

夏無力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雙眼中閃爍着和研究時的奈特斯拉格相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