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雪松說着，還使眼色，讓一旁的妻女也都向卓不凡跪下行禮。
卓不凡忙將郭雪松從地上攙起，道：“這是幹什麼。快請起……快快請起……”
郭雪松還是堅持帶着妻女給卓不凡行了禮，這才重新在篝火旁坐下。開口道：“今日若不是恩公的話，我們全家的性命，怕是都要傷在那些閹人的手中了。”
“閹人？”
聞言，卓不凡詫異的問道：“方纔那些歹人，果真是閹人嗎？怎麼這城外會有這麼多衣衫襤褸的閹人出現呢？”
聽到卓不凡的話，郭雪松的面上，明顯也掠過一絲詫異，道：“恩公不也是京城人嗎？怎麼會連這都不知道？”
卓不凡打了個哈哈，道：“在下自小在西安府長大，並不曾在京城長時間生活過。所以，對這京城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哦，原來如此。”郭雪松恍然大悟，解釋道：“那恩公是有所不知啊。歷朝歷代，都不乏飛黃騰達的宦官。本朝更是，那些宦官接觸到皇上的機會，要比尋常人大得多。一旦得到皇上的信任，那可就真的是一飛沖天了……”
說着，那郭雪松壓低了聲音，將頭湊向卓不凡，輕聲道：“特別是本朝劉廠都得勢之後，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許多家境貧寒的人，甚至主動將兒子閹割之後，送入宮中當差。甚至，還有窮困潦倒的成年人自宮，就爲了能進宮謀個差事，以求得到接觸皇上的機會，從而飛黃騰達。”
聽完郭雪松的解釋，卓不凡還是有些不解，又問道：“那這些人怎麼會流落在外面呢？還幹起了劫道的營生。”
郭雪松耐心的解釋道：“宦官，只有皇宮和各家王府裡有。可是，宮裡和那些王府中需要的數量總是有限，想進宮的人越來越多，總有人進不了宮。這些人又找不到別的營生，大部分只能流落街頭當了乞丐。特別是在這京城，這些進不了宮的閹人最多。慢慢的，他們就抱成了一團，無惡不作。漸漸地，甚至一些遊手好閒的健全人也跟他們混在了一起。”
聽郭雪松解釋到這裡，卓不凡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這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城門外面聚集了更多等着進城的人。
不遠處的城門“之呀”一聲打了開來，人羣開始排隊進城。
郭雪松一家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東西，向卓不凡拱手道：“不知恩公住在哪裡？改日我再登門拜謝！”
卓不凡回了個禮，道：“實不相瞞，在下在京城並沒有住處，此次前來，也是爲了做一件事情……”
“無妨無妨……”這郭雪松很會做人，又把他自己住處的地址告訴了卓不凡，讓卓不凡有空去他家做客，這才帶着妻女排隊進城。
卓不凡看着那郭雪松一家進了城門，這才上前排隊。
城門口，專門有一個兵丁負責檢查行人的路引。
明朝年間有這樣一項規定：凡人員遠離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當地政府部門發給一種類似介紹信、通行證之類的公文，叫＂路引＂，若無＂路引＂或與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實際上就是離鄉的證明。
卓不凡此前的路引，本來是甘肅的。後來在加入玄武壇之後，玄武壇又專門給辦理了西安府的路引。卓不凡前世習慣了隨身帶着身份證，這路引，也一直都帶在身上，不然的話，想要進城，還真的得多費一些周折了。
走進城門，卓不凡停下腳步，向一旁的一個守門兵丁問道：“這位小哥，請問，教坊司怎麼走？”
那個兵丁一擡頭，卓不凡才發現他只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脣上一層細細的絨毛，連鬍子都還沒有長出來。卓不凡頓時覺得自己問錯人了，一個毛頭小子怎麼可能知道那種煙花之地的位置。
那兵丁將手中的長槍在地上頓了一下，然後用充滿鄙視的目光在卓不凡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兩下，用男子變聲期間那種公鴨般的獨特嗓音道：“在城南……”然後，告訴了卓不凡一個地址。
“多謝小哥！”卓不凡抱了抱拳，然後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卓不凡聽到那年輕兵丁還在身後嘟囔道：“不要臉……不要臉的男人，纔會去找那些不要臉的女人……”
……
教坊司。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正窩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根玉嘴兒的菸袋。他耷拉着眼皮，慢慢悠悠地從菸袋上掛着的布包中取了些菸絲，塞入煙鍋中摁瓷實了。
見狀，面前一個大約四十來歲，脣上長着兩撇小鬍子，身穿皁衫，頭戴綠色角巾兒的猥瑣漢子就陪着笑上前，給那中年男子把煙點上，訕笑道：“韶舞大人就不要生氣了，人家宮裡的事兒，咱們也管不了不是……”
那中年男子深深吸了一口菸袋，吞雲吐霧了一番，這纔開口道：“他奶奶的，咱們教坊司可有些年頭沒有進過有身份的官宦人家小姐了。本來聽說原僉都御史蘇大人家的小姐要被送來咱們教坊司，那蘇小姐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可就是出了名的才女啊。我這可是都已經把消息給放出去了。那些老爺員外們，可是都卯足了勁準備好了大把的銀子準備等着來拔這個頭籌呢。這可好，人還沒進我的門，卻又直接被接進宮裡去了，這叫什麼事兒啊？”
那個頭戴綠色角巾的漢子訕笑着道：“您跟內相一向是相交莫逆，那公里宮外的事兒，現在還不都是內相他老人家說了算嘛。只要見到了內相，這一切可不就都搞清楚了。”
那中年男子道：“內相他老人家最近可是都陪在皇上身邊呢。再說，今天可是皇后身邊的孟公公直接來接的人，說是皇后指明要讓蘇小姐去宮裡侍候呢。人到了皇后身邊，內相即便是知道了，怕是也不好去跟皇后娘娘要人吧……”
“罷了，罷了……”那中年男子從榻上直起身，將手中的菸袋在身旁的小炕桌上磕了磕，倒出了裡面的菸灰，接着道：“命裡註定咱們掙不到這筆銀子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