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行只覺得身體一輕，渾身都開始疼痛起來，彷彿被人放進了油鍋中，那種無處躲藏，無法避開的痛苦，源自靈魂的傷口。

硬生生被人挖掉了靈魂中的另一半，計都雖然只是寄生在景天行的靈魂中，卻也是他靈魂的一部分，如今缺失了一半靈魂，他頓時躺在地上抽搐起來。

“快走，對方過來了。”白小菊看着倒地不起的景天行，纖細的雙臂死死拽住他的衣服，想將他拖走。

羅美人不曾想到景天行會突然抽搐起來，先行一步的她，回過頭，剛想過來幫忙，卻發現，腳下的路，完全失去了月光的照拂，她和景天行兩人的去路，隔斷了。

“糟糕。”羅美人心中咯噔一聲，此時此刻，她卻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景天行那邊可能遇到的危險。

恐懼的力量在黑暗中蔓延，黑無常手中鐵鏈在地上摩擦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在白小菊的身後，黑無常的身影越來越近。

“求求你，不要在這種時候。”白小菊看到前往羅美人那邊的道路被阻，可以前進的方向換到了另外一邊，但是她卻坐倒在地，沒有逃命。

雙手環抱着景天行的腦袋，感受着這個男人此時的痙攣，那肌膚上不斷滲出的冷汗，白小菊卻是笑了，這一笑，讓那在月光下的嬌顏更顯清麗，彷彿月宮之上的嫦娥一般，令人驚豔。

“果然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能想明白，和可以行得通，也不可同日而語。”白小菊輕輕環着景天行顫抖不已的身體，聽着這個男人壓抑在喉嚨裡的呻吟聲，輕輕擡起頭來，看向身後的黑暗。

“原以爲，找到了一個肯揹着我，聽我嘮叨，又能從我臉上看出喜怒哀樂的人，接下來，我也能邂逅一段，只有在書上才見到過，讓人小鹿亂撞的愛情。”白小菊收斂了表情，再次面色清冷地看向懷裡的男人。

景天行的額頭青筋暴起，渾身還在不可抑制地抽搐，靈魂的陣痛讓他無法思考，無法說話，聽到的聲音像是玻璃碎片一般，斑駁不已。

“結果一切還未開始，就要結束嗎？有時候我會想，小說裡，爲了見面不到幾天，就願意付出性命的女主角很傻，換做是我，絕對不會去那麼做。”白小菊自顧自地說着話，身後的鐵鏈聲卻是越發清晰，如在耳邊一般響起。

“可是，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呢，第一次見到你，你的憂鬱，和傻乎乎的表情，就讓我覺得有趣，接下來，你又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到我的心情，唯一不夠完美的是，你似乎誰的心情都能察覺到。”白小菊眼眶中，慢慢蓄滿的淚水順着那白皙的臉頰滑落。

流到下巴上，滴在了景天行的額頭上。

“好想體驗心動的感覺，好想談一次戀愛，好想對爺爺之外的人撒嬌，好想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開心時一起歡笑，失落時可以在別人懷裡

哭泣，傷心時有人安慰……”白小菊神經質地說着，手卻伸進了自己身後的揹包中，摸索起來。

忽地，一截鐵鏈從黑暗中甩出來，一下子就纏住了白小菊纖細粉嫩的脖頸，但是她沒有就此放棄，而是猛地從揹包中，掏出一顆藥丸，含在了自己嘴巴里。

“我的身體，先天多病，爺爺說，是因爲我乃是五缺之體，身體中的陽氣，不斷在流失，隨着年齡的增長，或許會好一些，但是當我年歲超過三十之後，便會越發衰老，最多活不過四十歲。”白小菊的靈魂漸漸脫離身體，那截鐵鏈死死捆住了她的身體，但是她還在說着，像是說給躺在地上的景天行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但是這種體制有一個好處，就是容易見到髒東西，容易碰到殭屍這樣的邪物。”白小菊的靈魂逐漸被拖到了黑暗中，聲音卻依舊傳來。

“而一些喜歡附身的鬼魂，也往往尋找五缺之體的人，潛伏在它們的身體中，待它們的魂魄耗盡，鳩佔鵲巢，借屍還魂。”

白小菊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黑暗中，那鐵索的聲音卻是再次響起，這一次，沾滿了血跡的鐵鏈猛地向着景天行纏去，但是在接觸到景天行身體的剎那，一隻手卻緊緊握住了那截鐵索。

白小菊的身體，緩緩站了起來，沒有了主人的靈魂，等待着借屍還魂的傢伙，終於得償所願。

“竟然服下了斷腸草，是怕我加害這個男人嘛？”白小菊冷哼一聲，一臉不屑地看了看地上已經昏迷過去的景天行，然後看向那黑暗之中，令人畏懼的存在。

“好久不見，範無赦，只是現在看來，你似乎連自己都保全不了，身爲鬼差都被人奪了靈體，真是太慘了。”此時的白小菊，或者說佔據了白小菊身體的靈魂，饒有興趣地說着，然後用力一扯手中的鐵索，卻見那沾滿了血跡的鐵索，竟然開始緩緩褪去血色，逐漸變得嶄新起來。

“既然不是範兄，就不要假裝成鬼差的模樣了，露出你的真面目吧。”白小菊的身體在月光下緩緩變化，一身白衣白襖，像是將月光披散在了身上一般，夢幻出現，頭頂之上，一個寫着“一見生財”四個大字的高帽出現，這個佔據了白小菊身體的鬼魂，竟然是白無常。

“生死有命，世事無常，範兄，你還不出來？”白無常猛地一拉鎖鏈，頓時黑暗中，一個黑色的身影翻滾着跌了出來，在月光下，渾身散發着黑色的煙霧，卻是那抓着鎖鏈，渾身黝黑的黑無常。

“謝兄，想不到你自十年前失蹤不見，卻是找到了這麼具五缺之身的女娃，如今地府之內沒有閻王坐鎮，你也要學那牛頭馬面一般，放下鬼差的重擔，享受安逸嗎？”黑無常緩緩起身，卻是看着眼前的黑暗，對着身旁的白無常說道。

“先解決了眼下之事再說吧，你當我想借屍還魂？”白無常眉頭蹙起，

此時借貸了女身的他，卻是沒了那份瀟灑，反而多了一些嬌嗔。

不過兩大鬼差均是沒有在意這些，而是正面看着眼前那潛伏着恐怖存在的黑暗，說道：“想不到，這東西竟然從阿鼻地獄之下爬了上來，更有人能夠找到馭使它的法子，範兄，集你我二人之力，將它送回無間地獄去。”

黑無常不善言辭，只是悶哼一聲，兩人卻是將手中鎖鏈互相纏繞，併成了一根。

“來了。”

兩人所在的地方，猛地被黑暗覆蓋，月光消失後，只聽得那黑暗中不時傳來鬼哭神嚎，陰風陣陣，似乎通往地獄的通道，被打開一般，傳說中，也只有大凶大惡，霍亂人間的妖魔出世，纔會引來這地獄之中，羣鬼哭泣。

足見這一度佔據了黑無常身體的東西，其恐怖，足以擾亂陽間秩序。

羅美人隨着月光的變幻，不斷移動，卻是想再看看先前那地方，景天行是否安然無恙，卻猛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黑暗之中，一襲白衣，頭戴高帽的白小菊，原本淡若煙柳的眉毛，此時化作兩個青色的點，倒是有些像修道之人用香燒出的誡疤。

“他沒事，只是靈魂抽離了一部分，意識虛弱，昏迷了過去，那個東西已經被我們送回去了。”白無常輕輕將景天行放到地上，對着羅美人說道：“但是強行將無間地獄的大門打開，又關閉，我和範兄只能連帶着鬼門一起關閉。”

羅美人一愣，隨即問道：“那也就是說，那些返還了陽間的鬼魂，都回不去了？”

白無常點點頭，說道：“只怕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像你這樣的人，要忙碌起來了，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人間秩序很可能受到衝擊，若是人鬼混居，白夜生者行，夜間亡者出，只怕時間久了，人道受損，鬼道不鬼，人鬼不分，生死界限模糊起來，就要出大事了。”

羅美人眼中閃過一抹憂慮，隨即問道：“那麼我該怎麼做。”

“幫我解毒，白小菊的三魂七魄被我重新拘回了身體中，但是她吃下了斷腸草，裡面似乎還有散魂草的成分，此時還無法重新聚攏起意識，也只有我能救她了。”白無常嘆息一聲，說道：“首先，我們先從這裡出去吧。”

白無常不是這個棋盤上的存在，自然暢通無阻，而白小菊原本孱弱的身體，此時卻一邊扛着一個人，十分違和地帶着兩個人出了棋盤。

剛一走出棋盤，就看到這棋盤外，站着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木乃伊，羅美人頓時緊張了起來，卻見放下她的白無常走上前去，對着那具木乃伊說道：“竟然能將器靈的意志從仙器上剝離出來，真是聞所未聞。”

木乃伊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娑娜，而此時被困在了木乃伊中的她，卻是失去了仙器本身，沒了一身的法術和威能，卻意外獲得了自由，真是應了那句古話……禍兮福之所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