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然降臨，帝都卻仍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只是往昔充滿人間煙火的夜景，此時卻在景天行眼裡，變的不一樣起來。

“這鬼魂就這麼多？”對着身旁，一副文青樣子的周宇問道。

躲在別人浴室天花板上的鬼魂周宇，則是一臉眼饞地看着一旁剛走過去，正在吸菸的路人，過去拍了拍那人後背說道：“哥們兒，能借根菸抽麼？”

這一拍，那個有些流裡流氣，只穿着一個二股筋背心的年輕人，回頭看了看周宇，揉揉眼睛，然後掏出煙來，給他遞了一根。

“咋地啦，哥們兒，老婆管着不讓抽？”一開口，還是個東北哥們兒。

周宇摸出一根菸，激動的快痙攣了，放在鼻子上聞了又聞，然後說道：“哥們兒，借個火兒唄？”

聲音幽幽，說出這句話，周宇臉上卻是有些詭異的陰沉，笑的也有些猙獰，而那個路人則呆滯着眼神，就要去摸打火機。

景天行一個健步衝上去，按下對方的手，陪笑着說道：“不好意思啊，這位大哥，我朋友腦子有些不好使，真是抱歉，我們這就走。”

邊說邊拉着周宇，走到一邊，看着眼睛中逐漸恢復了清明的周宇，景天行長出口氣，說道：“你開什麼玩笑，找別人借火？鬼找人借火，那可是借陽壽，是找人替死好不好。”

周宇看着手中的煙，嘆了口氣，說道：“哎，這不是沒忍住麼，鬼魂在人間待久了，多少就會被本能支配，要是再不往生極樂，最後就會變成沒有靈智，只憑本能的惡靈。”

輕輕手指一撮，菸頭就冒起了青煙，吸上一口，周宇慘笑道：“想不到我死後，還能抽一口煙，倒也無悔了，走吧，送我一程好了，順便認認道兒，以前和羅姐在一起，也都是我做送鬼的生意，她接活人的委託。”

景天行沉默不語，這個周宇，是上一任羅美人的搭檔，只是死後卻失了神志，一直困在美人家政裡，也就是羅美人那般陽氣

旺盛不似常人的傢伙，不會怕鬼纏身，換個人，估計已經神經衰弱了。

“說起來，我似乎也做過送上一任羅姐搭檔投胎的事情，真是有意思，沒想到，我也會有這麼一天。”周宇到了晚上，比起白天清醒了不少，叼着煙，搖搖頭，笑道：“對了，美人家政旁邊的小區，也有不少找不到道的鬼魂，既然你也是靈識敏銳的人，就多去幫幫它們，怪可憐的。”

周宇帶着景天行走着，兩人拐了七道彎，過了十三座橋，最終眼前是一條黑漆漆，望不到頭的路，路口一盞幽幽黃燈，一個賣粥的小攤孤零零地停在那裡，一個佝僂着後背，頭髮花白的老嫗隨着燈一前一後的搖擺着。

“就到這裡吧，過了前面那個路口，就是鬼道了，人入鬼途，便是無回。”周宇說罷，輕輕拍了拍景天行的肩膀，說道：“照顧好羅姐，她最怕寂寞了，所以，多活些日子吧，至少，別像我一樣，死也給羅姐帶去不少麻煩。”

景天行點點頭，周宇神色間的憂傷，還有談起羅美人的語氣，這個男人對羅美人的感情，卻讓景天行有些莫名的心痛。

“怎麼了？”周宇看着景天行臉色不好，關切地問。

“沒什麼，對了，你是怎麼死的。”景天行深呼吸，大大喘了兩口氣，擡頭問道。

周宇一愣，隨即笑道：“也沒什麼，一個厲鬼，佔了我的肉身，躲了七七四十九天，快要成爲屍鬼的時候，被羅姐砸了個稀巴爛。”

景天行聞言不語，周宇說的輕鬆，但是其中艱難，可以想象得出，被人佔據肉身，那種朦朦朧朧卻什麼都看得到的痛苦，還有最後被人毀掉身體的痛楚，這個男人很堅強。

“我。”景天行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周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該說的都說了，也是時候上路了。

轉身走去，遠遠地，到了那盞黃燈下，臉上褶子千溝萬壑的老嫗，咧嘴一笑，露出半顆大黃牙來，顫巍巍的雙手打開小車的保溫箱，端出一碗粥。

周宇眉頭一皺，有些苦澀地喝下那碗粥，然後苦笑一聲，緩步走進賣粥小攤後的那條土路，走一步，愁滿目，走兩步，淚如梭，走三步，哭滿路。

幽幽的哭聲，在這黑暗的夜晚不時飄蕩，似男似女，似孩童似老人，又像是風聲一般，最終遠去，路的盡頭在哪裡，活人並不知道，路口那個賣粥的老嫗擡起頭看了一眼駐足的景天行，眼神中渾濁的光芒，卻彷彿穿透了這空間，直接印在了他心底。

頓覺心臟跳漏一拍，後背一涼，渾身卻是冷汗淋漓，再一看，眼前哪有什麼賣粥的小攤，眼前又哪裡有什麼岔路，唯有一條彎曲的柏油路，通向郊區遠方。

景天行打個哆嗦，回頭離開，四周別說行人，連車輛都少，擦身而過一輛大巴，景天行卻是詫異地回頭，這個地方，大晚上，怎得會有巴士經過？

這一回頭不要緊，卻是看到，分明剛剛消失了的岔路，再次出現，那盞昏黃的吊燈幽幽，那個老嫗還是坐在那裡，巴士停下，大門打開，步履蹣跚的乘客慢悠悠走下，路過那粥攤，卻是一人接過一碗喝掉，像周宇一樣一步兩步三步，開始嚎哭着，消失在了路上。

再次打了個冷戰，雙腳不受控制地發足狂奔起來，按照來時的路，過了十三座橋，拐過七道彎，最終出了一身大汗，纔看到熟悉的街景，而那個被周宇借過火的東北哥們兒此時還在那裡站着，看見景天行，咧開嘴一笑，遞過根菸來。

“哥們兒，剛纔不是要煙麼？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人了，去買火去了？”東北哥們兒豪爽地掏出火機，輕輕一按，照的周圍一亮，卻也在人臉上打出陰影來。

景天行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湊過腦袋去，吸了一口，嗆人的煙滾過喉嚨，進入肺裡，最終通過鼻腔出去，讓大腦感覺有些發麻，才又打了個激靈，剛剛見鬼的那股陰寒，似乎無影無蹤。

“謝了，大哥。”景天行一手夾着煙，看着四周人來人往，誰又知道，這夜晚，有多少是徘徊着的遊魂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