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爲誰受苦，一切的苦難大概是上帝給每個人成長中設下的圈套。這樣一想，小丹不會叫屈，也不會埋怨。

不遠處的田大勇看嶽高飛的衣着與氣質，是個有學問有身份的男人。這副形象似乎在哪兒見過，但是苦思冥想也想不起來。於是他扭頭問在櫃檯裡的鵝頭，“你認識這個人嗎？我怎麼覺得哪兒見過呢？”

鵝頭小眼睛望一眼不遠處的嶽高飛，奸聲一笑，“他呀，可是一個大名人呢，號稱是南方大學的非著名教授，經常上電視報紙的。我說田大勇，說你這人沒文化你還不承認，沒成想你的見識也忒淺薄。連他你都不認爲，你還出來混什麼，還是去洗手房裡抱着你的花姐去快活吧。你就那點用。”

切——，田大勇狠瞪了一眼說得興起的鵝頭，“媽的，我問你一句，你還我十句。老子日你個先人。”

田大勇罵完鵝頭，自顧自語道，“他來找姬小丹干嘛呢？這男的應該結過婚吧。”

“你煩那麼多幹嘛，想必是認識的。而且姬小丹在南方大學就讀，嶽高飛大概是她的老師吧。再說了，就不興姬小丹有個什麼朋友呀。你呀，連給姬小丹舔腳丫的資格都沒有。行啦，大勇哥，別賴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幾日我就看着你悶悶不樂的，我告訴你，這口肉不那麼好咽，別崩壞你幾顆鋼牙。”鵝頭邊擺弄着手中的活，又向嶽高飛這邊看，“看看人家，風流倜儻，相貌堂堂。再看看你，當然還有我。”鵝頭自嘲地搖搖頭，寒磣的不知道給自己什麼定義。

“行行行，你個臭鵝頭，廢話怎麼那麼多的。哪天我不高興了，掰下你的鵝頭，就酒喝。”田大勇心裡不那麼得勁，心煩意亂得厲害。

嶽高飛聽門裡沒有動靜，就走到窗前，用眼睛在窗戶的簾子上尋着縫隙。簾子遮得很嚴實，他什麼也看不到。而躺在牀上的姬小丹感覺窗口人影晃動，好象是在往屋裡張望。她警覺地坐了起來，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嶽高飛伸手，越過窗上的錢柵欄，敲打玻璃。那塊玻璃被敲得搖搖欲墜。

姬小丹小心地踮腳尖來到窗口，輕輕揭開簾子一小角。她看到嶽高飛之後，驚訝得面色僵凝。慌忙丟下簾子。沒敢想嶽高飛會追到秦府巷來。她應該驚喜的。可是，窗外是那個在牀上對他百般恩愛的男人嗎？是那個遠遠避開不肯相見又對她死不認帳的男人嗎？可是那滾燙的承諾都好象涼了，而他也成爲最熟悉的陌生人。

“小丹，我知道你在裡面，我來看你了。讓我進去吧。”嶽高飛焦灼低渾的聲音帶着疲憊，可是讓小丹心裡暖透，他還是那個對她恩愛如初的男人。

姬小丹乍然一陣突喜，用力拽開那扇門。她豈不是一直用心地等着他來嗎，她之所以賴在這個城市裡不肯走，就是等着他能來帶她走。雖然他也說過絕情的話，但是比起他們的感情，那倒是微不足道的細瑕。強迫讓自己的心死掉，但是當他來的時候，她瞬間就復活過來。

兩個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站着。四目相對，小丹滿目深情地微仰着望嶽高飛棱角分明的臉廓，眼裡染着小女人特有的數不盡的愁與怨，一雙清澈的眸子浸在強忍不讓滑出的淚河中。那眼神似在喃喃軟語，高飛，你爲什麼纔來？

嶽高飛的眼裡佔滿別後重逢如沸的溫暖情意，怎知不是裝出來的。看姬小丹，她的肚子微微隆起，她的臉雖然飄忽着哀怨，但她還是美到傾城。那眼神也象在微溫的囈語。嶽高飛動情地說：“小丹，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姬小丹顫脣，一時無語凝咽。

兩人站了許久，望了多時。

遠處的田大勇看得眼都酸了，他揉了揉眼睛，又嘰咕說：“他們在幹什麼呢？”但是當他定神再看過去時，那扇門關閉了，嶽高飛卻象蒸發似的。

田大勇急着問鵝頭，“那男的呢？”

鵝頭從鼻腔裡發出不屑的聲音，“被拉進去了。”

姬小丹的委屈、傷心都一起涌了上來，她聲音顫抖失常，“不管花開花謝多少年，塵緣流散無古今。高飛，這些日子，我以爲我只會落得個悲嗔癡怨。一直想着把你忘記，一直想不再愛你了，我都不再想等你了。可是高飛，我以爲我可以做得到，我每每捂着傷口時就發誓要把你這個人從我的記憶裡清除出去，把你忘記，我纔有活路。但是，我還是沒有做到。那個不可拂逆的相遇，就象一朵花一樣，不敗地開在我的胸口。高飛，你來了，真的，你還是來了。”

嶽高飛的身子抵在門上，聽姬小丹的話，他有種不自抑的感動。緊閉一下眼睛，他不想讓自己被感染下去，他來的真實目的不是要聽她說如何想他，也不是向她認錯與告求饒恕的。他只是想借着她對他還有感情與信任，實施他的計劃，爲他將來的道路剷除一個危險的障礙。

心意一橫，嶽高飛用純正的聲線，加入一些個人的感情調劑，“你叫我如何能把你忘記，我軟弱過，我自私過，唯有對你，我後悔那一次的心狠決意。我一直說服自己不要來看你，因爲你實在不太聽話，不很乖。可是，我也一樣做不到。我以爲時間可以成爲我們相忘的河，離得越久，忘得越徹底。但是我錯了，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不褪色的香豔花朵，給我一次醉人的花開，從此，綽綽的香痕便是我心上一個深鑲的齒印。小丹。”

嶽高飛將小丹拉到懷中，將她的頭抵在胸口，象要摁了進去，讓她看看他心上的那個她曾留下的齒印。

姬小丹哪裡經得住嶽高飛溫情的字眼，如此詩意洇生的交流，也只有才華卓著的嶽高飛了。她倒在嶽高飛的懷中，如墜雲端，飄飄不知何處。幸福的淚水如洪水，帶着泣音說，“感謝你給我桃紅柳綠的春天，感謝你給我幸福豐盈的愛情。我曾說過，即使想你想到哭，我也不會去找你了。我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