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峰早起，跑步回來。

換了衣服，他抖擻精神，打算吃了早點，就往工業園區去。

他目前租住在崗頭下的一座民房裡。

這裡，原先就是農村。因爲遠程集團的關係，已經有了小鎮的雛形。雖然還叫崗頭村，餐館，早餐店，還有小旅社，都有了。

曉華的那套房子，遠峰沒有去住。

今天，遠峰特意換上遠程集團的工作服。之前，他一直穿夾克款式的便服。

他不想因爲再次的迴歸，讓人感覺出特別。

低調。

再低調。

這對管委會今後的工作有益處。

再說，管委會已經被變了味。

他打算一切重新開始。

他要重塑管委會的形象。

在院子門口，遠峰遇上張春林。

張春林今天向分廠廠長請了假。

他是班長。平時工作不錯。他說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請假，廠長也就批准了。

張春林請假，與遠峰有關。他要讓遠峰的這次迴歸，有紀念意義。

遠峰似乎有感覺，眼前這個大嘴，在搗鼓什麼玩藝。

遠峰猜對了。大嘴張春林在導演一齣戲。

“遠主任，你好。”

“哦。張春林。你怎麼在這裡？”

“遠主任。我在這裡等你一會了。”張春林說這話時，掩飾着心中的激動。

今天，張春林要做一件讓遠程集團，以至讓整個工業園所有企業都要知道的事情。

“等我？”遠峰就有些不明白了，這一大早，張春林找他。

在職工代表大會上，張春林曾經提問過幾個問題，要遠峰迴答。遠峰也就記住了這個工人。

“有什麼事？哦。我們邊走邊說吧。”

張春林卻說：“遠主任。我們還是在這裡先把事情說了吧。哎。遠主任，我請你吃早點吧。你沒吃飯吧。”

確實，遠峰這時出門，就是買早點，買着早點，等遠程集團的班車到這裡，然後上車，去工業園。

“哦。我來請你吧。”遠峰怎麼可能讓一個工人請他吃飯。

張春林這時，肯定是要發揮他嘴皮上的功夫了。

“遠主任。你知道吧，我一直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我想請你吃飯。”這樣說了後，張春林又趕緊解釋。

“遠主任。我請你吃飯，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不會請你吃飯然後要你幫我解決什麼問題。就是，我這一生中，請過遠主任。遠主任現在是局級幹部。我以後也就可以同別人吹牛，說我和局級領導一塊吃過飯的。”

遠峰笑了。

這個理由，奇葩。

但，想法可愛。

遠峰說：“我請你，不更好嗎？你可以告訴別人，我請你吃飯的。”

“這不一樣的。遠主任。我請你，說出去，大家會相信。你請我吃飯，別人聽着，就認爲我吹牛。好好地，你幹嗎要請我吃飯。講不通啊。不說你日理萬機，你每天很忙，哪有時間請我一個工人吃飯。”

聽張春林這樣說，遠峰還就愣了。

是啊。好好地，我請張春林吃飯，說出去，不可能有人會信。

遠峰說：“我倆，誰請，都一樣。反正，就我倆，到時，你想怎麼說，都可以。這個早餐，還是我來買單吧。”

“不行啊。遠主任。有見證人的。”

見證人？

遠峰順着張春林的目光，這就看見，那邊有人手託了一臺微型攝像機。

這個張春林，想幹嗎？

“張春林。這一大早的。你搞什麼鬼？”遠峰似乎要生氣了。

在這個年頭，攝像機算是一個讓人敏感的東西。手機還沒有到大普及的程度。攝像機私有率很低。

這種設備，就是公家的化身。看見這個東西，就讓人聯想到官方的宣傳。

張春林竟然動用電視臺的人。這小子，有兩把刷子。

但張春林這樣搞，不合適。

遠峰出門前，還提醒自己要低調的。

沒想到，張春林給他搞了這一出。

見遠峰有要生氣的樣子，張春林趕緊解釋，說是一個朋友，手裡有些錢，想用攝像機，做攝像業務。

“他讓我配合，給他一些拍攝的機會。我答應了。既然是免費的，我就想到了遠主任。遠主任今天要回歸管委會。這是一件大喜事......”

“你呀，你呀。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你好了。”

......

工業園區北門，先是兩枚沖天炮，震天響。

接着，路邊，擺放的超長爆竹噼裡啪啦響起來。

提前進了車間裡的人，聽見響聲趕緊往外面跑。

已經進到辦公樓裡的人，只要是二層以上的，跑到窗戶口，向大門口看去。

窗戶裡的人看見那條路邊的人行道上，鋪開了紅地毯。剛纔他們來上班時，還沒有。

哦。明白了。因爲遠峰。

遠峰在幾個人的簇擁下，從出租車上下來，向工業園走來。

在他們身後，有不少的人跟進。他們是來上班的。

眼前的景象，還是讓遠峰吃驚不小。

竟然有一排人，拉託着紅色的橫幅，上面寫着：跟定遠峰，走向希望的明天

遠峰身後這些來上班的人，明白了眼前是怎麼一回事後，就都自發地往一塊簇擁。他們緊隨着這支隊伍，全都踩着紅地毯，走進製造工業園。

遠峰很想批評張春林。

可是，能批評什麼呢？

說他搞了一出惡作劇。

不像。

說他這是亂彈琴？

不能。

除了張春林，還有這一部分人呢。

拉託橫幅的，放鞭炮的，加起來，有二三十人。

遠峰想繞開紅地毯，卻不能。張春林和另外兩個人夾着遠峰，向紅地毯上走去。

“遠主任。你是勝利者。”張春林有了這樣的提醒。

“對對。遠主任，我們笑到了最後。”另外一個人接了張春林的話頭。

這時，遠峰還能有批評嗎？

他只有感動。

雖然，這些人的作爲，有些不倫不類，甚至過火。但這份心情，遠峰可以理解。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這時，他的心裡，其實就是有誰笑到最後的感覺。

至於勝利者的感覺，他沒有。

接下來，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很清楚，製造工業園管委會，在大家的心目中，已經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