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許，估計梅懷禮午休應該起來了。

遠峰來到梅懷禮家門口，敲門。

他是打算請子弟學校退休校長梅懷禮組建職業技校。

論說起來，當初的七二一大學，還就是這位老校長組建的。

當時的958廠，接到上級的通知，從工人中培養技術員。當時，只要有一定規模的廠，都在辦大學。

因爲從上面發下來的文件，是一個重要會議上的決定，於是把廠辦大學統一了名稱：七二一大學。

後來據說，這樣的大學，全國有三萬多所，學生有近一百五十萬名。

廠辦大學的師資力量，由工廠自己解決。

哪來的教師？

有一定規模的工廠，裡面肯定會有工程師。僅958廠，當時職工人數只有兩千人，工程師有近四十人。

958廠把七二一大學架子搭起來後，這三十多名工程師，全部兼任教師。

但組建七二一這樣的大學，沒有學校方面的管理經驗，就請了當時的職工子弟學校的校長梅懷禮，來組建這所廠辦大學。

可不要小看了這所職工子弟學校，發展到後來，除了有小學六個年級和三個年級的初中外，還有一個戴帽子的職高班。

958廠的七二一大學，先後畢業了兩批學生。現在，有些還在技術崗位上。有些，已經調離遠程，到機關的一些部門任職。用工人們的話說，調出去混得再差的，也是一個科長了。進步快的，當上了局長縣長。

遠峰明白，這中間，在很大程度上，是有幾年正規大學沒有招生，知識分子處於青黃不接。958廠的七二一大學生，到社會上也成了香悖悖。

後來，這樣的大學，停辦了。但執照還在。

遠峰打算用這樣的執照，來爲製造工業園設立一所技工學校。

遠峰敲門後，裡面有好一會，沒有動靜。

又等了一會，屋裡還是沒有反應，遠峰只好再次敲門。

有了響動。

梅懷禮開門見是遠峰，有一小會的愣神，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

“老校長。怎麼，不歡迎我嗎？”

“噢。不，不。歡迎，歡迎。只是沒想到，遠董，你能來看我。”

遠峰雙手抱拳，“對不起，對不起啊。一直忙。沒能來看望你。”

“今天，什麼風把遠董吹到了這裡。”

“請您老出山啊。”

出山？梅懷禮一頭霧水，盯着遠峰看。

遠峰說：“想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哦。梅懷禮一愣一喜地。

退休後的梅懷禮，生活上有些孤獨。老伴去到女兒那邊帶外孫。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女兒女婿要上班，孩子小，沒人帶。

梅懷禮這就等於一個人生活了。

女兒要他過去的，他不樂意。他有自己的愛好。女兒那邊的房子小，他寫個字，畫個畫，沒有地方。梅懷禮讓老伴過去，他卻留下了。

梅懷禮留下，是有理由的。他要守這個家。

這個家中，有他不少的寶貝東西。

梅懷禮引導遠峰來到書房。

遠峰眼前一亮啊。

牆壁上掛着梅懷禮的書法和國畫。

“早就知道梅校長寫一手好字，畫一手好畫。今天，有幸見到。長見識了。”

“見笑了。”

遠峰很認真地遊覽這一幅幅字，一張張畫，嘴裡有聲，嘖嘖讚歎。

“好字啊。梅校長，這字學的是趙孟頫的。工整秀麗，筆法穩健。”

“不行，不行。只學了些皮毛。”說到這，梅懷禮這才驚訝地盯着遠峰，說：“沒想到，你也知道趙孟頫。”

遠峰哈哈了，說：“年輕的時候，喜歡寫詩，也練習過書法，臨摹的就是趙孟頫的字。這個人的字，看起來好寫，容易學。其實，真的不好學。”

梅懷禮說：“練習他的字，可以把一個急性子，磨練成慢性子。”

遠峰說：“他的字，柔順中有力道。練習不好，容易飄。”

兩個人這就有了共同的話題，聊了一會。

梅懷禮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哎。不對啊。遠董。你這是無事不上門來的。我知道，你很忙的。”

人上了年紀，記性是有些問題。剛纔，遠峰進門時就說了，請梅懷禮出山。老人家把遠峰剛纔說的話，丟腦後了。

遠峰只好再說了一遍。

梅懷禮這就用手拍自己的腦袋。

“不行了，不行了。老了，老了。剛說的話，就忘記了。”

“梅校長。你不是忘記。你是有意讓我再說一遍。”遠峰把來這裡的目的重複說了。

“啊哈。”梅懷禮笑得很開心。

原本以爲老了，沒人帶他玩了。

遠峰卻想到了他。

謙虛的話，梅懷禮是要說的。

“我老了啊。能力不行了。會讓遠董失望的。”

“梅校長。你的管理經驗，我很讚賞。不僅僅是我。你看吧，你把這個職工子弟學校打造得，城裡的人都把孩子往子弟學校送啊。”

“這個，不擡槓。我自豪。”

因爲遠程集團的職工子弟學校的教學質量，名聲在外。K城有些臉面的人，通過關係，把孩子送到這所學校來。

職工子弟學校，原則上，不接收企業外的學生。

這裡面，有一個情況。遠程即便是效益下滑年景最不好的時候，給職工子弟學校劃撥的錢，一分不少。

沒人敢對這個說三道四。家裡都有孩子在這所學校裡上學。

甚至，職工代表大會上，還有代表提議，勒緊褲腰帶，把劃撥給學校的經費，再增加一些。

所以呢，K城來的學生，等於沾了便宜。

但這個便宜，又不能不給。

能夠送孩子來的，可不是一般關係。銀行人員的子女。財政局人員的子女。物資局人員的子女。市府機關其它部門的。遠程公司無論誰當一把手，都不敢拒絕。

這時，梅懷禮告訴遠峰，“曾經有一所省城的學校，請我去呢。”

“那你爲什麼不去？”

“太遠了。不想跑了。還是在家裡呆着舒服。我女兒叫我到她那邊去。我沒去。”

“就你啊，梅校長，老牌的名牌大學畢業。又有那麼多年的教學和管理經驗。我要創辦的這所技工學校，非得你掌舵，才行。”遠峰把話題拉扯回來。

“既然遠董這樣看得起我。老驥伏櫪，我就再試一把。”

遠峰向梅懷禮伸出手。

梅懷禮雙手握住遠峰的一隻手，抖了又抖。老人家激動啊。